机房内，顾言刚刚切断了与中央系统的物理连接，金属暗门在他身后缓缓合拢。他转过身，看向季骁，后者还维持着单手按着手环的姿势，但脸色苍白，额角布满了细密的汗珠。
那句通过广播响彻整座塔楼的挑衅，余音似乎还未散尽。
“你做了什么？”顾言的声音很低，听不出情绪，但熟悉他的人会知道，这是他怒火升腾的前兆。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反射着机房指示灯幽微的光。
季骁放下手，身体微不可察地晃了一下，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才稳住身形。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疲惫却又带着锋芒的笑。
“如你所闻，跟他打了个招呼。”
“打招呼？”顾言走近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迅速缩短，压迫感随之而来。“你把我们两个的位置，广播给了整栋楼的安保系统。你把一次精准的潜入，变成了一场不知所谓的豪赌。这就是你的招呼？”
“我的目的不是潜入，是救人。”季骁毫不退让地迎上他的目光，“你的计划里，林枫只是一个可以被牺牲的筹码，一个用来换取林啸天软肋的工具。但在我这里，他是我要去带回家的人。我们的目标，从一开始就不一样，顾言。”
“所以你就用这种愚蠢的方式，把自己变成活靶子？”顾言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冷意，“你以为凭你一个人，能对抗林啸天经营了数十年的堡垒？你以为你那点三脚猫的功夫，能让你活着走到顶层？”
“我不是一个人。”季骁说得斩钉截铁。
他闭上眼，精神再次沉入那条刚刚建立的脆弱链接中。
『林枫，能听到吗？』
一片混沌的意识海洋里，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了他。
『季骁……我好疼……头好疼……』
声音里充满了痛苦和迷茫，像一只迷路的小兽。
季骁的心揪了一下，但他强迫自己的声音保持镇定和温柔。
『我知道，再坚持一下。听我的声音，跟着我。你不是一个人在战斗。』
『战斗？』
『对，战斗。』季骁的声音带着不容置喙的力量，通过精神链接，安抚着对方颤抖的意识，『那个老混蛋想把你变成一个没有记忆的空壳，你愿意吗？忘了篮球，忘了你的队友，忘了……我？忘了你答应过，要穿一辈子给我看的白袜子？』
那句带着私密意味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插进了林枫混乱记忆的锁孔中。
混沌的意识里，一双干净到晃眼的白色长袜的形象，突兀地清晰起来。
『白袜子……』林枫喃喃道，『你的……』
『对，我的。』季骁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诱哄，『所以，你想起来。反抗他，撕碎他给你设下的牢笼。我需要你做我的眼睛，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
外界，顾言看着季骁闭着眼，眉头紧锁，嘴唇无声地翕动着，像是在与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对话。
就在这时，整座塔楼的结构，发出了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
脚下的地面传来轻微的震动，墙壁内的线路闪烁起刺眼的红光，空气中弥漫开一股焦灼的气味。
“他启动了。”顾言的脸色变得凝重，“中央控制塔的最高防御协议——『神之领域』。”
“什么东西？”季骁睁开眼，强行将一部分注意力拉回现实。
“一个将物理空间和精神感知相融合的防御系统。”顾言迅速解释道，“简单来说，在这座塔里，林啸天就是神。他能随意修改建筑的物理结构，扭曲你的感知，让一条百米的走廊变成无限循环的迷宫，让一扇普通的门，连接到最危险的陷阱。我们被关进一个巨大的，由他意志操控的盒子里了。”
季骁的脸色也沉了下来。
“也就是说，我们现在连地图都没用了。”
“地图？”顾言冷笑一声，“从现在开始，我们脚下的每一寸地板，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可能是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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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央控制塔顶层，修正室外。
所有的屏幕都已经恢复了正常，但上面显示的不再是常规的监控画面，而是一片片不断流动，由无数光点构成的三维模型。那是整座塔楼在『神之领域』系统下的实时结构图。
技术人员们紧张地操作着，汗水浸湿了他们的衣领。
“指挥官，『神之领域』已启动。所有外部通道已物理封锁，内部结构开始随机重组。”
“安保机器人全部激活，已进入『狩猎』模式。”
“入侵者的位置呢？”林啸天站在巨大的观察窗前，声音冰冷。他看着窗内躺在修正床上的林枫，那个他最完美的作品，此刻却成了他最大的耻辱。
“报告指挥官，对方的位置在……消失了。”一名技术人员的声音带着困惑，“不，不是消失。他们所在的区域，正在被一种奇怪的力场干扰，我们的扫描无法穿透。”
林啸天眯起了眼睛。
“是顾言的手段。”他立刻做出了判断，“那个顾家的小杂种，果然也牵扯进来了。他以为靠这点小聪明，就能在我的世界里躲猫猫？”
他的手指在面前的控制台上轻轻一点。
“启动『触须』，把那片区域给我翻过来。我要看看，两只小老鼠，能躲到什么时候。”
随着他的命令，在三维结构图上，无数道纤细的光线，从四面八方朝着那个被屏蔽的区域探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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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骁和顾言所在的机房，开始发生诡异的变化。
原本平整的墙壁，像是活物一样蠕动起来，从中伸出一条条闪着金属寒光的机械臂，它们像蛇一样，无声地探索着空间内的每一个角落。
“走！”顾言低喝一声，拉着季骁向机房深处退去。
“这就是你说的『触须』？”季骁一边闪躲，一边问道。
“这只是开胃菜。”顾言的表情没有丝毫放松，“一旦被它们缠住，高压电流会在一秒内把你变成焦炭。”
两人在狭小的空间内不断腾挪，躲避着越来越多，越来越密的机械臂。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们迟早会被堵死。”季骁皱眉道。
“我需要时间，重新找到一个可以利用的节点。”顾言一边说着，一边快速地观察着周围不断变化的线路结构。
“我给你争取时间。”季骁眼神一凝，“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现在是谈条件的时候吗？”
“是。”季骁停下脚步，转身面对着顾言，他的眼神里没有丝毫玩笑的成分，“我要你把整座塔的结构图，传输给我。”
顾言看着他，像在看一个疯子。
“给你？你要怎么用？用你的眼睛去记下这数万条线路和上千个房间？而且，在『神之领域』里，结构图每分每秒都在变，你拿到手的就是一张废纸！”
“不，它不是废纸。”季骁的声音无比笃定，“因为我有一双不会被迷惑的眼睛。”
他说的是林枫。
顾言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
“你要通过那个实验体，来定位？”
“他不是实验体，他叫林枫。”季骁纠正道，语气强硬，“他现在是我的坐标，是这座迷宫里唯一的灯塔。只要他还在顶层，我就能通过他，感知到最真实的物理结构。”
顾言沉默了。
他看着季骁，这个计划充满了疯狂的想象力，成功率低到可以忽略不计。但不知为何，看着季骁那双燃烧着火焰的眼睛，他竟然产生了一丝动摇。
“你凭什么认为，他能做到？”
“因为我信他。”季骁的回答简单而直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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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神链接中。
『林枫，听着，现在情况有点麻烦。』季骁的声音带着一丝喘息，显然是在应付着外部的危机。
『我……我看到了……』林枫的意识已经清醒了许多，他能“看”到一些模糊的画面，那是修正室内的景象，『白色的墙，很多……线……连接在我身上。』
『很好，就是这样。』季骁鼓励道，『现在，尝试去感受，除了连接你身体的线，房间里还有没有其他的能量流动？比如墙壁里，地板下。』
林枫的意识，像一个刚出生的婴儿，笨拙地探索着这个陌生的感知世界。
他很痛苦，每一次精神的延伸，都像是有无数根针在扎他的大脑。
但他听到了季骁的声音，听到了季骁在为他战斗。
他不能放弃。
『有……』过了许久，他虚弱地回应道，『床的下面……有一股很热的能量……像……像太阳。』
『抓住它！』季骁的声音猛地提高，『那就是修正床的主能源！现在，听我指挥，把你的意识，你的愤怒，你所有的不甘，都灌注到那股能量里！』
『我……我该怎么做？』
『想！想你最恨的事情！想林啸天是怎么对你的！想他要把我从你的记忆里抹去！』季骁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充满了煽动性，『然后，跟我一起念。』
季骁深吸一口气，将自己的意志也投入到链接之中，与林枫的意识紧紧缠绕在一起。
『林啸天，』两个声音，在精神层面汇合成一个，带着滔天的恨意，『滚出我的脑子！』
几乎在同一时间，修正室内，那张白色的修正床猛地发出一声巨响！
床体下方的主能源管道，因为承受不住这股蕴含着庞大精神力量的能量冲击，瞬间爆裂！
蓝色的电弧像狂舞的银蛇，瞬间窜满了整个房间！
房间内所有的监控设备，在一连串的爆炸声中，尽数损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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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警报！警报！顶层修正室发生能源过载！内部监控全毁！”
“指挥官！实验体……林枫的生命体征，正在急剧攀升！他的精神波动……强度已经超出了安全阈值！”
林啸天看着控制台上一片猩红的警报，脸上的表情从错愕，到愤怒，最后，化为了一丝扭曲的狂热。
“反抗……他竟然在反抗我……”他低声笑着，笑声越来越大，充满了病态的快感，“有意思，太有意思了！我最完美的作品，终于长出了自己的爪牙！”
他猛地转身，朝着修正室的方向走去。
“指挥官！里面很危险！”一名助理试图阻拦。
“危险？”林啸天一把推开他，眼神如同在看一只蝼蚁，“在这座塔里，我就是危险本身！”
他大步流星地走向那扇厚重的金属门。
“既然他不肯乖乖被修正，那我就亲自动手，把他这点可笑的意志，连同那个外来的病毒，一起从根源上，彻底掐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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机房内。
随着顶层的一声爆响，那些疯狂舞动的机械臂，出现了瞬间的停滞。
“机会！”
顾言没有丝毫犹豫，他将一个U盘大小的设备插入一个刚刚暴露出来的接口，同时将另一端的数据线连接到季骁的手环上。
“结构图正在传输，但只有十五秒的稳定时间！十五秒后，『神之领域』的自我修复机制就会启动，结构会再次改变！”
“足够了！”
季骁闭上眼睛，庞大的建筑结构图瞬间涌入他的脑海。
与此同时，他通过精神链接，向林枫发出了最急切的呼唤。
『林枫！就是现在！告诉我，你所在的修正室，它的正下方，是什么！』
林枫的意识因为刚才的爆发，正处于极度的虚弱中，但他还是拼尽全力，将自己的感知，穿透了地板。
『是……一个……仓库……很大……里面……有很多……培养仓……』
仓库！培养仓！
季骁猛地睁开眼，脑海中飞速变化的结构图，与林枫提供的关键信息，瞬间重合！
他找到了！
“顾言！东南方向，三十七米，第三条通风管道！那是通往备用能源中心的捷径，而且，它的垂直上方，就是林枫所在的楼层！”
顾言的眼中闪过一丝讶异，他没想到季骁真的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了最关键的路径。
他不再犹豫。
“跟上！”
两人身形如电，在机械臂重新启动之前，精准地找到了那个隐藏在墙角的通风口，闪身钻了进去。
通风管道内一片漆黑，只能听到彼此急促的呼吸声。
“你好像……对这一切很熟悉。”顾言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无论是战斗的本能，还是对这些系统的理解，都超出了一个普通体育生的范畴。”
“或许，我天生就是干这个的料。”季骁随口答道，他不想在这个问题上过多纠缠。
他现在所有的心神，都系在林枫身上。
『林枫，你怎么样？』
回应他的，是一阵越来越弱的喘息。
『季骁……他来了……』林枫的声音里，充满了恐惧，『那个男人……进来了……』
季骁的心，猛地沉了下去。
林啸天，亲自进场了。
『别怕！』季骁的声音坚定有力，『看着他，听着他，把他的一举一动都告诉我。记住，你不是一个人。我就在这里，在你的脑子里，陪着你。』
他知道，接下来，才是最艰难的战斗。
那是一场，在神的领域里，凡人对神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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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正室内。
林啸天缓步走到修正床前，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躺着的林枫。
林枫的身体因为能量冲击，还在微微抽搐，但他的眼睛，却死死地盯着林啸...天，那眼神里，不再是过去的顺从和迷茫，而是充满了陌生的恨意和反抗。
“真是漂亮的眼神。”林啸天伸出手，似乎想要抚摸林枫的脸颊，但手指却停在了半空中，“只可惜，这不属于你。这是那个病毒，赋予你的东西。”
他的笑容变得温柔，但说出的话，却残忍无比。
“不过没关系，我会一点一点，把它从你身上剥离出去。我会让你亲眼看着，你是如何忘记他，忘记那些不该存在的记忆。我会让你变回我最初设计的样子，纯粹，完美，只属于我一个人。”
他没有去操作任何仪器。
他只是缓缓抬起手，掌心对准了林枫的额头。
“就让我们从最核心的地方开始吧。”
在精神世界里，季骁和林枫同时感到一股无法抗拒的恐怖威压从天而降。
一只由纯粹意志构成的，遮天蔽日的巨手，缓缓向他们压了下来。
那只手上，布满了规则的纹路，充满了创造与毁灭的气息。
林啸天冰冷的声音，如同神谕，响彻在他们的意识海洋之中。
“在我的世界里，你们连当尘埃的资格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