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为民双手死死地抱着那件柴窑香炉,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颤抖。
而整个人仿佛灵魂出窍,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那变幻莫测的天青釉色。
甚至口中还无意识地喃喃:“柴窑……真的是柴窑……绝迹千年,竟然真的现世了……我找到了,我董为民有生之年,竟然能亲手鉴定一件完整的柴窑……”
巨大的激动和荣耀感冲击着他,让他几乎忘却了周遭的一切。
过了好半晌,他才猛地回过神来,像是抱住救命稻草般更紧地搂住香炉,猛地抬头看向谭啸天,因为极度兴奋,脸庞都涨红了,声音带着破音的颤抖:“谭先生!谭先生!只要您肯将这件国之重器,这件承载着华夏千年陶瓷史最高秘密的瑰宝献给国家!我董为民在这里代表我个人,也代表我能影响的所有层面,向您保证!您提的任何条件,只要不叛国,不危害社会,我们一定尽全力满足!一定!”
他看着谭啸天,眼神炽热得几乎要燃烧起来,仿佛谭啸天此刻就是他人生中最重要的神只。
谭啸天心中暗喜,这柴窑的效果果然比他预想的还要好,彻底击穿了这位文物局长的心理防线。
不过,他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决定趁热打铁,将这根“定海神针”砸得更深、更牢!
“董局长先别急着承诺。”谭啸天语气平淡,仿佛刚才拿出的只是一件普通瓷器。
他随手将一直放在旁边的第二个,也是稍大一些的木盒,再次推到了董为民的面前。“看完这第二件东西,我们再谈条件不迟。”
董为民此刻全部心神都系在怀中的柴窑上,听到还有第二件,先是一愣,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预感涌上心头。
能让谭啸天在拿出柴窑之后依然如此淡定的东西,会是什么?
他如同对待易碎的梦境般,小心翼翼、万分不舍地将柴窑香炉放回第一个盒子的丝绒衬垫上,确保放稳了,还忍不住用手轻轻抚摸了一下冰凉的釉面,这才深吸一口气,将颤抖的双手伸向第二个木盒。
盒盖被缓缓打开。
里面同样是以黑色丝绒衬底,但存放的并非瓷器,而是一卷略显古旧,泛着岁月温润黄色的纸卷。
纸卷被一种不知名的柔软丝带轻轻系着,静静地躺在那里,却散发出一股沉静而磅礴的文化气息。
当董为民的目光落在纸卷上,尤其是隐约看到卷首露出的几个墨迹酣畅、神采飞扬的字迹轮廓时,他的呼吸骤然停止!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大脑因为瞬间的缺血而一阵眩晕,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法,僵在原地,连瞳孔都放大了!
“这……这纸……这墨色……这……这难道是……《……《兰亭集序》?!!” 他几乎是拼尽了全身力气,才从喉咙深处挤出这几个字,声音嘶哑变形,充满了极致的惊骇与难以置信!
《兰亭集序》!书圣王羲之醉酒后的神来之笔,被誉为“天下第一行书”!它不仅仅是书法艺术的巅峰,更是整个中华文化史上不可逾越的瑰宝,是灵魂的烙印!其真迹据传早已随唐太宗李世民葬入昭陵,永绝人世。后世所传,不过是冯承素、褚遂良等人的摹本,虽已是无价之宝,但终究是“下真迹一等”。而眼前这卷……
董为民感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凝固了。
他强迫自己冷静,用戴着白手套的手,以这一生中最轻、最柔的力道,如同触摸情人的脸颊般,轻轻解开了那根丝带。
当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古老的纸张时,一种难以言喻的、跨越千年的质感传来,让他浑身一颤。
“这纸张……这老化程度……不对,这感觉……不像是后世仿造的纸张……难道……难道是晋纸?!或者……是某位同时代书法巨擫,倾尽心力留下的、最接近真迹的‘摹本’?” 一个大胆到让他自己都害怕的念头不可抑制地冒了出来。
他不敢有丝毫怠慢,立刻从工具包里掏出高倍放大镜和强光手电,也顾不得仪态,直接用袖子擦了擦瞬间布满额头的冷汗,然后俯下身,几乎将整张脸都埋在了那卷《兰亭集序》之上。
他一个字一个字地看,一笔一划地琢磨。
从“永和九年”开始,那线条的提拔转折,那墨色的浓淡干湿,那字里行间流露出的潇洒不羁与隐隐的悲凉之气……
放大镜下,笔锋的使转、牵丝的连带、甚至是一些微小的飞白和涨墨,都显得那么自然,那么富有生命力,绝非机械临摹所能企及。
时间在寂静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雅间里只剩下董为民粗重的呼吸声,以及他不断用手帕擦拭冷汗的细微声响。
他的精神处于一种高度紧张和亢奋的状态,眼睛因为长时间聚焦而布满了血丝,但他却浑然不觉,完全沉浸在了与这幅可能是千古绝唱的法帖神交之中。
谭啸天只是安静地坐在对面,慢条斯理地品着早已凉透的茶,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去打扰他。
他需要董为民自己得出那个结论,那个足以让任何东大国文化人疯狂的结论。
足足过了一个多小时。
董为民终于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直起了几乎僵硬的腰背。他手中的放大镜“啪嗒”一声掉在桌上,他也恍若未闻。
他像是跑完了一场耗尽生命的马拉松,脸色苍白,眼窝深陷。
整个人被一种极度的精神疲惫和巨大的震撼所笼罩,瘫坐在椅子上,连抬起一根手指的力气似乎都没有了。
谭啸天静静地看着他,知道这最后的鉴定,耗费了这位文物局长毕生的学识和心力。
他没有催促,只是等待着,等待着董为民从这极度的震撼与疲惫中,给出最终的答案。
他清楚,当董为民再次开口时,他手中的筹码,将重若千钧,足以撬动他想要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