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清浅将那个装着玉佛的锦盒轻轻合上。
然后推到一边,仿佛那件让她“交了学费”的物品已无足轻重。
随后,她的指尖落在了另一个更为小巧、用普通软布包裹着的盒子上,将其缓缓推向慕容婧。
慕容婧看着这个明显朴素得多的盒子,眼中的困惑几乎要满溢出来。
她不禁怀疑,苏清浅请她来,难道真的只是为了让她鉴定这些从盘龙斋买来的、真假难辨的“纪念品”?
这和她预想中的、关乎十亿投资与巨额利润的密谈,实在相去甚远。
这位苏总,行事风格未免太过跳脱。
“苏总,这是……?”慕容婧没有立刻去碰那个盒子,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审慎。
“慕容小姐再看看这个。”苏清浅语气平和,眼神却带着一种引导的意味。
慕容婧压下心头的疑虑,依言打开了那个朴素的盒子。
当里面那个色彩异常鲜艳、画风略显稚拙的彩色小碗映入眼帘。
她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极其不自然,那是一种混合了错愕、无奈,甚至有一丝……想笑又强忍住的神情。
这东西,她太熟悉了。
苏清浅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神色的变化,立刻问道:“怎么?慕容小姐,这东西有什么问题吗?”
慕容婧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保持客观,但话语里的意思却再明确不过:“苏总,不瞒您说,这件东西……可以说是我们盘龙斋里,‘镇店之宝’级别的……现代工艺品。”
她斟酌了一下用词,避免说得太直白伤人,“它放在店里最不起眼的角落,已经很久了。不瞒您说,我们四大家族里几位浸淫此道多年的长辈,都曾上手看过,一致认定这就是近几十年仿制的,釉彩过于鲜艳,胎质也不对,属于最……最普通的那种仿品。”
她没好意思说“最假”,但意思已经传达得很清楚。
然而,苏清浅听完,非但没有露出丝毫沮丧,反而轻轻笑了起来,那笑容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自信。
“慕容小姐,还有各位前辈,这次恐怕都看走眼了。”苏清浅的声音清晰而笃定,“这,不是普通的仿品。如果我没看错,这应该是斗彩,而且是明朝成化年间的斗彩金缸杯。”
“斗彩?成化金缸杯?”慕容婧闻言,瞳孔猛地一缩,下意识地反驳,“这不可能!成化斗彩何其珍贵,器型、画工、釉色都有定论,这件东西……完全对不上!”
她不是不学无术之辈,对古董尤其是瓷器有着相当的了解。
成化斗彩以其淡雅秀美、工艺精湛着称,怎么可能如此……艳俗?
苏清浅似乎早就料到她会质疑,不慌不忙地解释道:“我起初也以为是普通的仿品。但买下它之后,我通过手机多角度拍摄了高清图片,利用专门的图像数据库和学术资料进行了交叉比对和研究。”她拿出自己的手机,快速调出几张放大后的细节图,“慕容小姐请看,这釉下青花的发色,虽然被后来的彩料覆盖,但细看仍有成化时期平等青料的特征。更重要的是这彩料,红彩如血,绿彩透亮,尤其是这黄彩,娇嫩欲滴,这种配色和质感,与已知的几件馆藏成化斗彩器物,在微观特征上存在高度吻合。我怀疑,它可能采用了某种特殊的、后世失传的斗彩填彩工艺,或者经历过不为人知的保存环境,导致其外观与常见认知产生了偏差。”
她顿了顿,补充道:“成化皇帝钟情小巧精致的器物,斗彩鸡缸杯名扬天下,但史料零星记载,当时也应烧造过其他器型的斗彩小杯。这件,无论从尺寸、胎体厚度,还是杯身的弧度来看,都符合成化宫窑小杯的特征。只不过,它描绘的不是鸡纹,而是更为罕见的瑞兽纹。”
慕容婧听着苏清浅条理清晰的分析,看着她手机屏幕上那些被放大到极致的釉彩气泡、青花笔触等细节,心中的怀疑开始动摇了。
她知道苏清浅是商界奇才,但没想到她在古董鉴定上也能如此钻研,甚至动用了科技手段。
成化斗彩,尤其是保存完好、器型特殊的,其价值……
她简直不敢想象。近年来国际拍卖市场上,一件品相完美的成化斗彩鸡缸杯曾拍出过超过两亿港币的天价!
如果这真是另一件成化斗彩珍品,其价值即便不及鸡缸杯,也绝对是一个足以震动收藏界的数字!
“你……你确定?”慕容婧的声音带上了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
她再次拿起那个小碗,不,现在应该称之为“杯”,凑到眼前,几乎是屏住呼吸,用放大镜一寸一寸地重新审视起来。
越看,她心中的震撼越甚。之前先入为主的“假货”观念,让她忽略了许多细微之处。
如今在苏清浅的提示下,那些原本被视为“破绽”的地方,似乎都有了另一种更合理的解释。
这并非粗制滥造的仿品,而是一件因工艺特殊或岁月沉淀,而显得与众不同的……真品?
“为了它,我多付了十万东大币。”苏清浅轻描淡写地说道,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原本那尊玉佛,五十万可以拿下,但加上这个‘添头’,最终花了六十万。”
慕容婧越听越是激动,如果苏清浅的判断是正确的,那这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在四大家族自己开的古玩店里,一件被所有人视为垃圾的“现代工艺品”,竟然是一件价值连城的国宝级珍品!
而苏清浅,只花了区区五千东大币,就将其收入囊中!
这简直是古玩行里百年不遇的惊天大漏!
“苏总,您……您是如何如此确定的?难道您还请了哪位不出世的古玩界泰斗远程鉴定?”慕容婧忍不住追问。
她很难相信仅凭手机搜索和研究,就能有如此大的把握。
这背后,是否有关键人物的指点?这才是捡漏的核心秘密。
苏清浅却摇了摇头,目光再次落在那只斗彩金缸杯上,语气带着一种奇特的笃定:“我没有请教任何人。我只是相信,当初将这件东西放入盘龙斋的人,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不会将一个真正廉价无比的现代仿品,用那样的方式存放。更重要的是,”
她抬眼看向慕容婧,眼神锐利,“我相信我自己的判断和研究。有时候,真理并非掌握在多数人手中,尤其是在所有人都被固有认知蒙蔽的时候。”
慕容婧看着苏清浅那自信从容的脸庞,又看了看手中那只此刻仿佛重若千斤的小杯,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
如果这一切是真的,那么苏清浅展现出的,就不仅仅是商业上的精明,更有一种可怕的洞察力和敢于颠覆常识的魄力。
与这样的人合作,两成利润,似乎……也不再是那么难以接受的条件了。
毕竟,她能看穿连四大家族都无人识得的珍宝,其眼光和运气,本身就是一种无可估量的价值。
房间内的气氛,因为这只小小的杯子,发生了微妙而根本性的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