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坡的春意越来越浓,田埂上的野草冒出了绿芽,风里也裹着泥土的腥气——离红豆播种期只剩半个月,合作社仓库里的种子成了大伙心尖上的宝贝。陈老五更是把仓库当成了“自家后院”,每天天不亮就往仓库跑,天黑透了才回家,连吃饭都得老伴在仓库门口喊好几遍。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陈老五就背着个竹筐来了。筐里装着他连夜编好的防鼠网,是用家里旧竹席拆下来的竹篾编的,网格细密,边缘还特意用布条包了边,怕勾破麻袋。他蹲在仓库门口,先掏出钥匙打开门,又从口袋里摸出老花镜戴上,小心翼翼地把防鼠网铺在地上,对着装种子的麻袋比划尺寸。
“五叔,您又来这么早啊!”路过的秀莲扛着锄头去地里,看到他蹲在门口,笑着打招呼,“这防鼠网是您自己编的?真细致。”
陈老五抬头笑了笑,手里的活没停:“夜里睡不着,就琢磨着编几个。上次让老鼠咬了种子,我心里总不踏实,套上这网,就算有老鼠,也钻不进麻袋了。”他说着,拿起一个防鼠网,往最边上的麻袋上套——竹篾有点硬,他怕用力太猛弄破麻袋,只能一点点往上拉,手指被竹篾划了道小口子,渗出血珠,他也没在意,只随口用衣角擦了擦。
秀莲看得心疼,从口袋里掏出块创可贴递给他:“您慢点弄,别伤着自己。这种子有您这么上心看着,咱大伙都放心。”
陈老五接过创可贴,胡乱贴在手上,又继续套防鼠网:“放心啥呀,上次就是我没看好,才出了岔子。现在多上点心,总比以后再后悔强。”
等他把所有种子麻袋都套上防鼠网,太阳已经爬上山尖了。他直起身,揉了揉发酸的腰,又走进仓库里,挨个检查防潮机——先看显示屏上的温度,再听运转的声音,最后还得伸手摸一摸出风口的湿度,确认没毛病了,才在登记本上写下“上午9点,防潮机正常,防鼠网已套好”,字迹比平时更工整,连标点符号都没写错。
从这天起,陈老五每天都会来仓库检查三次:早上看防鼠网有没有松动,中午查防潮机的温度,晚上再绕着仓库转两圈,看看门窗有没有关严。有时候社员们路过仓库,总能看到他蹲在麻袋旁,要么调整防鼠网,要么用手摸一摸麻袋,像照顾自家孩子似的细心。
没过几天,望海坡下起了小雨。夜里的雨来得急,风也大,雨点砸在仓库的石棉瓦上,“噼里啪啦”响个不停。陈老五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总担心仓库漏雨,虽然去年刚修过屋顶,可装种子的麻袋就在墙角,万一漏雨渗进去,种子就毁了。
“你咋还不睡?”老伴迷迷糊糊地问。
“我去仓库看看,心里不踏实。”陈老五说着,一骨碌爬起来,抓起雨衣就往门外跑。雨丝被风吹得斜斜的,打在脸上冰凉,他却顾不上撑伞,一路小跑往仓库赶,雨衣的帽子被风吹掉了,头发很快就湿透,贴在额头上。
到了仓库,他先绕着外墙转了一圈,看有没有漏水的痕迹,又掏出钥匙打开门,举着手电筒往墙角照——还好,屋顶没漏雨,可地面有点潮,装种子的麻袋虽然套着防鼠网,底部还是离地面太近。他赶紧从仓库角落拖来几块木板,铺在麻袋底下,又把之前准备好的防潮布拿出来,小心翼翼地盖在麻袋上,边角都用石头压牢,生怕被风吹开。
等他忙完,雨已经小了,可他浑身都湿透了,雨衣贴在身上,冷得打哆嗦。他却没立刻回家,而是又检查了一遍防潮机,确认机器没受潮,才锁上门往回走。路上遇到起早喂牲口的老周,老周看着他湿漉漉的样子,惊讶地问:“老五,你这是咋了?淋成这样?”
“没事,去仓库看看漏没漏雨,放心。”陈老五笑着说,语气里满是踏实。
老周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跟旁边的社员感慨:“老五这是把对红豆的愧疚,全变成用心了。以前他守夜还得喝酒提神,现在为了种子,半夜冒着雨都要去检查,真是变了个人。”
这话很快在合作社传开了。后来有次社员们一起在晒谷场晒玉米,王婶看着远处正在仓库门口调整防鼠网的陈老五,笑着说:“有老五这么看着种子,咱明年的红豆肯定能丰收。”
陈老五正好听见了,回头笑了笑,又低下头继续忙活。他知道,自己做的这些,不算什么——不过是想弥补上次的过错,不过是想对得起社员们的信任。夕阳把他的影子拉得很长,落在装种子的麻袋上,像一道温暖的守护符,护着合作社明年的希望,也护着他心里那份重新找回来的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