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海坡的夜幕刚拉满,合作社仓库门口的马灯就亮了起来,暖黄的光裹着山风,在地上投下晃动的光斑。陈老五提前半小时就到了,身上换了件厚实的新夹袄——是老伴昨天特意翻出来洗晒过的,还在衣角缝了个小口袋,装着他的老花镜和仓库钥匙。他站在门口来回踱步,手里攥着个空搪瓷杯,指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心里既紧张又期待。
“五叔!我来啦!”远处传来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小伟背着个帆布包跑了过来,额头上还沾着汗。他是村里刚毕业的高中生,上个月刚加入合作社,干活麻利,眼神也好,这次主动申请跟陈老五一组守夜,说要“帮五叔盯着点”。
“咋跑这么急?”陈老五赶紧迎上去,伸手想帮他拎包。
小伟笑着躲开,把帆布包往地上一放,掏出个保温壶:“怕来晚了让您等。我妈特意给您煮了姜枣茶,说夜里冷,喝点能暖身子,还提神,比喝酒强多了。”他拧开壶盖,姜枣的甜香瞬间飘了出来,热气裹着香味扑在陈老五脸上,暖得他鼻子有点发酸。
“你这孩子,还让你妈费心了。”陈老五接过保温壶,倒了满满一杯,趁热喝了一口——姜的辛辣混着枣的甜,顺着喉咙滑下去,连带着四肢百骸都松快了。他以前总觉得,夜里守夜离了酒就撑不住,可这杯姜枣茶下肚,竟也觉得精神了不少。
小伟从包里掏出个崭新的登记本和一支钢笔,放在仓库门口的石桌上:“五叔,三秒哥说,咱每两小时检查一次仓库,检查完了得在这上面签字,还得写清楚防潮机的温度和麻袋的情况。现在刚七点,咱先去第一次检查吧?”
“好!走!”陈老五立刻点头,拿起马灯就往仓库里走。以前他守夜,总得过会儿才慢悠悠去检查,可今天不一样——这是新规矩实施后的第一晚,也是他戒酒以来第一次守夜,他得拿出十二分的精神,不能出半点差错。
仓库里静悄悄的,只有防潮机“嗡嗡”的运转声。陈老五拎着马灯,先走到防潮机旁,弯腰看了看显示屏上的温度——22摄氏度,刚好在标准范围内。他又伸手摸了摸机身,温热的触感让他松了口气,转头对小伟说:“温度正好,机器也没毛病。”
小伟掏出手机,对着显示屏拍了张照,又在登记本上记下“7点10分,防潮机温度22c,运转正常”。接着,两人一起走到红豆麻袋旁,陈老五蹲下来,仔细查看每一袋的袋口——麻绳都系得紧紧的,没有松动;他又摸了摸麻袋表面,干燥得发脆,没有一点潮气。
“都好着哩。”陈老五直起身,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以前他守夜,总因为喝酒晕乎乎的,检查也只是走个过场,可今天没喝酒,脑子清醒得很,连麻袋上的一根线头都看得清清楚楚。
两人回到门口,陈老五在登记本上郑重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笔尖划过纸张的声音,在静夜里格外清晰。小伟看着他认真的样子,笑着说:“五叔,您这字写得比我爸还工整。”
“那是,签字就得认真,这是对合作社负责。”陈老五把笔放好,又喝了口姜枣茶。夜里的风越来越冷,可他心里却烧得慌,一点都不觉得困——以前这时候,他早该犯酒瘾了,脑子里满是米酒的香味,可今天,心里只有“好好守夜”的念头,连半点想喝酒的心思都没有。
九点整,闹钟准时响了。陈老五不用小伟提醒,立刻站起来:“走,再去检查一次。”这次,他还特意带上了手电筒,往仓库的角落里照了照——之前堵上的鼠洞没动静,墙角也没凝水珠,一切都好好的。小伟跟着他,一边记一边说:“五叔,您比我还仔细,我以后得跟您多学学。”
“学啥呀,我以前犯过错,现在得更小心。”陈老五叹了口气,语气里满是感慨,“以前总觉得喝酒能提神,现在才知道,心里踏实了,脑子清醒了,比啥都强。”
后半夜,山风更猛了,吹得仓库门“吱呀”响。小伟有点困,打了个哈欠,陈老五见状,从口袋里掏出个炒瓜子:“来,吃点瓜子,提提神。咱再去仓库转一圈,看看机器。”两人一边嗑瓜子一边走,陈老五还跟小伟讲起了以前种红豆的趣事——哪年收成好,哪年遭了灾,说得津津有味,小伟听得入了迷,困意也全没了。
不知不觉,天边泛起了鱼肚白。负责交接的老周扛着锄头来了,看到陈老五和小伟精神抖擞地站在门口,惊讶地说:“你们俩咋一点不困?老五,你以前守夜,这时候早该打盹了。”
陈老五笑着举起手里的保温壶:“多亏了小伟的姜枣茶,还有这新规矩,心里有底,守夜也踏实。你看,登记本上都签好字了,一夜检查了四次,啥毛病没有。”
老周接过登记本看了看,又进仓库检查了一圈,出来时竖起了大拇指:“好!太好了!老五,你这第一晚无酒守夜,干得漂亮!”
陈老五看着东方渐渐升起的太阳,阳光洒在他脸上,暖融融的。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满是泥土和青草的香味,没有半点酒气。他突然觉得,不喝酒的夜晚,原来这么清爽;认真守夜的自己,原来这么踏实。他转头对小伟说:“以后每晚,咱都这么干!”
小伟用力点头,眼里满是敬佩——他知道,陈老五不仅守住了仓库,更守住了自己的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