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天晴的阳光,把老水渠的渠底晒得半干。淤泥裹着枯草粘在石头缝里,踩上去又软又滑。李建军拿着铁锹,弯腰往渠底挖了一铲,淤泥“噗嗤”一声被铲起,带着股潮湿的土腥味。他把淤泥倒进竹筐,刚要直起身,铁锹头突然碰到了个硬东西,“当”的一声轻响,在空旷的渠边格外清晰。
“啥玩意儿?”李建军皱了皱眉,放下竹筐,蹲下身用手扒开周围的淤泥。指尖触到一片冰凉的金属,还带着铁锈的粗糙感。他加快动作,把淤泥一点点拨开,一个锈迹斑斑的铁桶渐渐露了出来——桶身是椭圆形的,边缘锈得卷了边,桶口用一块木板盖着,木板上还缠着几圈烂掉的麻绳。
“爹!王大伯!你们快来看!”李建军兴奋地喊了起来,声音顺着水渠传到远处。正在清理另一段渠底的李大叔和王大伯听到喊声,扛着铁锹快步跑了过来。赵卫东、刘叔他们也放下手里的活,围了过来,好奇地盯着渠底的铁桶。
“这是啥?埋在渠底干啥?”王大伯蹲下身,用铁锹轻轻敲了敲桶身,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听着里面像是装了东西。”
李大叔也凑过去,仔细看着铁桶上的锈迹,又摸了摸桶口的木板:“这桶看着有些年头了,我小时候跟着我爹来渠边干活,从没见过这东西。”他转头朝着村里的方向喊了一声,“三秒!你爷爷在家不?让他来看看!”
三秒正在渠边核对图纸,听到喊声,立刻应道:“在家!我这就去叫他!”他拔腿往村里跑,脚步轻快,不一会儿就扶着一位头发花白的老人走了过来。老人是三秒的爷爷,大伙都叫他“老支书”——上世纪七十年代修这条水渠时,他是村里的支书,全程跟着一起干,对水渠的旧事最清楚。
老支书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渠边,眯着眼睛打量着铁桶,又蹲下身,用干枯的手指摸了摸桶身的锈迹,突然眼睛一亮:“这是‘镇渠钱’的桶!当年修渠的时候埋的,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镇渠钱?”大伙都愣住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里满是好奇。小石头凑到最前面,仰着脑袋问:“爷爷,啥是镇渠钱啊?埋在渠底干啥用?”
老支书笑了笑,坐在渠边的石头上,慢慢说起了往事:“那时候修渠,村里人都没啥经验,请来的老石匠说,水渠是村里的命脉,得埋点‘镇物’护着,不然怕水流不稳,渠壁容易塌。后来大伙商量,就凑了些铜钱,装在铁桶里,埋在渠底的关键位置,说是能‘镇住’水渠,让水流通畅,还能保佑庄稼丰收。”
他指着铁桶的位置,接着说:“这里是当年渠身的转弯处,水流到这儿容易冲坏渠壁,老石匠说把镇渠钱埋在这儿最合适。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这桶还在,就是锈得厉害。”
赵卫东蹲下身,小心地掀开桶口的木板——木板已经烂得快碎了,一掀就掉了几块木屑。大伙凑过去一看,桶里果然装着半桶铜钱,铜钱上布满了铜绿,有的还粘在一起,看不清上面的字。
“真有铜钱!”小石头兴奋地叫了起来,伸手就要去摸,却被老支书拦住了:“别碰!这镇渠钱埋在这儿几十年,是护着水渠的,不能随便动。”
李大叔也赶紧说:“是啊,老规矩不能破。当年大伙埋它,就是为了保水渠平安,现在挖出来了,得赶紧放回去,不然坏了规矩,对水渠不好。”
王大伯点点头:“没错!这水渠刚修好,可不能出啥岔子。咱们小心点,把铜钱放回桶里,再把桶埋回原来的地方,让老规矩接着护着水渠。”
大伙都同意,赵卫东和张大哥小心地把铁桶抬起来,刘叔和李建军则在旁边清理出一块平整的地方,用铁锹把周围的淤泥挖松,再把铁桶轻轻放回去,确保位置和原来一样。小芳和春花则仔细地把掉在外面的铜钱捡起来,小心翼翼地放进桶里,生怕弄坏了铜钱上的铜绿。
三秒拿着图纸,在旁边仔细核对位置:“爷爷,是不是这个位置?我看图纸上,当年的转弯处就是这儿。”老支书眯着眼睛看了看,点点头:“对,就是这儿,一点不差。”
放好铁桶后,大伙又一起动手,把挖出来的淤泥填回去,用铁锹把表面拍平,再找来几块石头,围在铁桶周围,做了个小小的标记——不是为了以后再挖出来,而是为了记住这个位置,以后清理渠底时,好避开这里,不打扰镇渠钱。
小石头蹲在旁边,看着大伙填淤泥,小声问老支书:“爷爷,这镇渠钱真的能护着水渠吗?”老支书摸了摸他的头,笑着说:“这是大伙的心意,也是对水渠的念想。当年修渠不容易,全村人一起动手,流血流汗才把渠修起来,这镇渠钱里,藏着的是大伙盼着水渠平安、庄稼丰收的心思。现在把它埋回去,也是想让这份念想接着护着水渠,护着咱们的庄稼。”
大伙听了,都沉默了一会儿。李大叔想起小时候跟着父亲修渠的场景,那时候没有机器,全靠手挖肩扛,村里的男女老少都上了,有的人手上磨出了泡,有的人肩膀被扁担压红了,却没人叫苦。这条水渠,不仅是灌溉的通道,更是村里人齐心协力的见证。
赵卫东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老支书说得对,这镇渠钱不仅是老规矩,更是两村乡亲的心意。草海和望海坡都靠这条渠过日子,咱们得一起护着它,让它接着为两村的庄稼浇水,为两村的乡亲造福。”
“对!一起护着!”大伙齐声说道,声音响亮,在渠边回荡。
填完淤泥后,大伙又一起检查了一遍,确保铁桶埋得严实,没有露出痕迹。老支书拄着拐杖,慢慢走到渠边,望着蜿蜒向山后的水渠,眼里满是欣慰:“好啊,镇渠钱又回到了它该在的地方,这渠也修好了,以后咱们的日子,肯定会越来越好。”
太阳渐渐升高,渠底的淤泥被晒得越来越干。大伙收拾好工具,准备继续清理剩下的渠底。李建军走在最后,回头望了望埋着镇渠钱的地方,心里暗暗想着:以后每次来渠边,都要记得这里,不能让任何人动这里的土。
下午的时候,清理渠底的工作终于完成了。望着干干净净的渠底,望着修补好的缺口,望着渠边整齐的杨树苗,大伙心里都充满了成就感。老支书坐在渠边的石头上,给大伙讲着当年修渠的更多往事——谁在修渠时救了落水的孩子,谁为了赶工期连夜加班,谁把家里的粮食拿出来分给大家……每一个故事,都藏着村里人最质朴的情谊。
赵卫东听得入了迷,他没想到这条水渠背后,还有这么多感人的故事。他看着老支书,又看了看身边的乡亲们,笑着说:“以后我要把这些故事讲给草海的乡亲们听,让他们也知道,这条水渠不仅是两村的命脉,更是两村情谊的见证。”
夕阳西下,金色的阳光洒在水渠上,渠底的石头反射出淡淡的光。大伙扛着工具,说说笑笑地往村里走。老支书走在中间,手里拄着拐杖,脚步虽然慢,却很稳。李建军走在他身边,时不时扶他一把。小石头蹦蹦跳跳地跑在前面,嘴里还哼着村里的童谣。
走到村口时,老支书停下脚步,回头望了望水渠的方向,轻声说:“有镇渠钱护着,有大伙护着,这渠啊,能流一辈子。”大伙都点点头,心里都明白,护着水渠的,不仅是老规矩,更是两村乡亲之间那份深厚的情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