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三轮车斗里已经码满了玉米。“白玉霜”甜玉米裹着两层绿皮,穗子尖还沾着凌晨的露水;杂交玉米堆在另一边,黄澄澄的颗粒把麻袋装得鼓鼓囊囊,像一群圆滚滚的胖娃娃。春花往车把上拴红布条时,三秒正蹲在地上数零钱,钢镚儿在粗瓷碗里叮当作响。
一、集市口的红布条
镇集的入口在老槐树下,天刚蒙蒙亮,卖菜的老汉已经支起了竹筐。春花把三轮车停在“王记早餐摊”隔壁,王姐正往煤炉里添炭,看见玉米就直拍大腿:“可算来了!昨天就有人问起你家甜玉米。”
三秒刚把“白玉霜”摆到竹筐里,就有个穿校服的姑娘凑过来:“这玉米怎么卖?”春花刚说“三块钱一穗”,姑娘已经捏着穗子颠了颠:“要两穗,现煮的有吗?”
旁边的煤炉正好烧开了水。春花挑了最嫩的“白玉霜”,连带着绿皮扔进锅里,白气腾地冒起来,混着玉米的甜香扑了满脸。三秒在一旁称杂交玉米,秤砣刚压下去,就听见“啪嗒”一声——“白玉霜”煮出的糖水顺着竹筐流下来,竟把秤杆黏住了。
“这玉米是真甜!”围观的大婶们笑起来,有个戴蓝布帕子的伸手剥开一穗,晶莹的颗粒里立刻冒出黏黏的浆水,“比城里超市的蜜还稠。”春花趁机掀开杂交玉米的麻袋,黄澄澄的颗粒滚出来,每粒都鼓得像要裂开:“这是老品种,磨糊糊最香,五块钱三斤!”
人群忽然涌过来,有人要现煮的“白玉霜”,有人抢着装杂交玉米。三秒手忙脚乱地找塑料袋,春花却早掏出了算盘,噼啪声里报出价钱:“您这袋三斤二两,算三斤,五块;那两穗甜玉米六块,一共十一!”
二、秤杆上的学问
日头爬到头顶时,竹筐里的“白玉霜”少了大半。有个卖猪肉的大叔拎着半扇排骨过来:“给我留十穗甜玉米,下午收摊带回去。”春花刚要答应,三秒突然拽她的衣角——筐底只剩十二穗了。
“大叔,现剩十二穗,给您留十穗,匀两穗给旁人?”春花边说边往锅里添水,“您看这刚煮好的,热乎着呢。”大叔瞅着沸腾的水面笑:“行,就冲你这实在劲儿,我多等会儿。”
旁边卖豆腐的婶子凑过来:“你这甜玉米咋煮得这么快?”春花揭开锅盖,蒸汽里露出玉米皮:“留两层绿皮煮,既锁甜味又省火,三分钟就烂乎。”婶子啧啧称奇时,三秒正蹲在地上数钱,纸币按面额理得整整齐齐,钢镚儿分门别类装进玻璃罐。
正午的集市最热闹,穿西装的老板和挑扁担的老农挤在一块儿。有个戴金边眼镜的人捏着“白玉霜”问:“这玉米有检测报告吗?”春花刚愣神,旁边啃玉米的工人就接话:“人家地里种的,比你那进口水果放心!”说着把啃剩的玉米芯往竹筐里一扔,“再来两穗!”
人多手杂时,真有人想趁乱多拿一穗。春花眼疾手快按住竹筐:“大哥,这穗是留着给猪肉摊的,我给您换刚出锅的?”对方红了脸,掏钱时多给了五毛:“妹子会做生意。”三秒在一旁记账,把这事儿记在小本子上,旁边画了个咧嘴笑的玉米。
三、鼓起来的钱袋
日头往西斜时,杂交玉米先卖光了。麻袋底剩下的几粒散落在地上,三秒捡起来塞进口袋:“留着当种子。”春花正给最后一穗“白玉霜”称重,秤杆高高翘起,糖水顺着秤星往下滴,在水泥地上洇出小小的甜痕。
收摊时,王姐端来两碗玉米糊糊:“尝尝婶子的手艺,用你家杂交玉米磨的。”春花刚喝两口,就见三秒把钱袋往秤上一放,秤杆“咚”地砸下来。“足足五斤三两!”他举着秤砣喊,钱袋在夕阳下鼓得溜圆,边角露出的纸币红得像熟透的山楂。
往回走的路上,三轮车轱辘碾过石子路,钱袋在车斗里颠得砰砰响。春花数钱时,发现里面夹着张纸条,是猪肉摊大叔留的:“明天再送二十穗,给饭店供货。”三秒突然拍手:“咱该给玉米起个名!”
“就叫‘春花牌’?”春花笑出了声,车把上的红布条在风里飘,像极了地里高扬的玉米缨。路过村口老槐树时,钱袋的影子投在地上,活脱脱一个刚灌浆的玉米穗,饱满得仿佛下一秒就要裂开。
爷爷在门槛上抽旱烟,看见车斗空了,烟锅子在鞋底磕了磕。春花把钱袋往他怀里一塞,老人家掂了掂,突然起身往灶房走:“我给你们煮玉米粥,放红糖!”
灶膛火光跳动时,三秒在账本最后一页画了个金元宝,旁边写着:“第一集,甜玉米320穗,杂交玉米50斤。”春花凑过来看,忽然想起早上沾在秤杆上的糖水,原来日子的甜,真能实实在在称出分量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