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永远是情绪动物。
王燕看着眼前这热烈的场面,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这几年张国庆雷打不动,逢年过节非要亲自来给一线工人发钱。
这种感觉很难用词汇精准形容,是激动,是暖心,是看着自己的丈夫被一群人真心拥戴的自豪。
当看到张国庆高档衬衣的领口被老工人肩上的煤灰蹭黑时,王燕非但没觉得脏,反而觉得那圈黑色像是一枚沉甸甸的奖章。
再看向丈夫的眼神里,满满都是藏不住的爱意。
他还是当年那个从矿场里走出来的小伙子,并没有因为财富自由,而忘记对基层工人的关爱。
王燕没听过后世那句“因为自己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把伞”。
但这就是张国庆内心此时最准确的写照。
张国庆第一次下矿时,曾被眼前漆黑的巷道、厚重的煤层吓得腿软。
他没说那些没什么文化、爱开黄腔甚至偶尔随地吐痰的老矿工,是他的救命恩人。
那年矿上发生小塌方,他被困在煤层后面,是那群老矿工轮着班徒手挖煤,一边挖还一边唱着十八摸安慰他:
“放心吧,咱队上的人肯定会救咱出去的!”
“急个屁,就是个小塌方,又不是瓦斯炸了,矿工会救矿工的,这是咱矿工的传统!”
而张伟豪此刻也彻底明白了过往的诸多细节。
上一世自己只考上三本,老爹嘴上没说要庆祝,矿上的工人们却自发地一传十、十传百,拎着酒红包跑到家里,非要喝一杯老张家的升学宴酒。
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上一世老爹临退休也只是个副科级,他心里装着的从不是往上爬的算计,而是这群和他一起在井下摸爬滚打过的兄弟。
这也让他真切感受到了重生带来的不一样的意义,不只是积累财富填补遗憾,更是能这样清晰地看见身边人的赤诚与温暖。
发完红包,张国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笑着说:“各位兄弟一年到头辛苦了!
钱拿到手就好好回家过年,陪陪老婆孩子,年后咱再一起加油干!”
简单几句祝福说得实在,工人们又一阵欢呼,才陆续散场。
人群散去时,张伟豪注意到张国庆抬手摸了摸胸口沾着的煤渣,指尖抹起一点,凑到鼻子前轻轻闻了闻,眼神里满是惬意。
这一幕让他忽然想起在蒙省时,老爹说过的那句“我就是喜欢这股煤味”。
那时候他还年轻,只当老爹喜欢的是煤炭带来的财富味道,如今亲眼所见才明白,自己当年有多肤浅。
这股味道里,藏着他对青春岁月的眷恋,对井下兄弟的情谊,是刻在骨子里的归属感。
随后,张伟豪跟着周海涛来到了他的办公室。
如今的周海涛早已不是当年的锅炉工了,而是黑虎山矿分管后勤的副矿长,一年薪资能拿到六十来万,在这个年代的西省,绝对是顶薪水平。
办公室不大但收拾得整齐,办公桌上摆着个相框,里面是周海涛抱着儿子的合影。
周海涛热情地给张伟豪泡上一杯热茶,递过去后才打开了话匣子:
“阿豪,我这两年一直想找机会去找你聚聚,可后勤的事杂,一忙起来就脱不开身,总怕走了没人盯着出乱子。”
张伟豪接过茶杯,笑着挑眉:“这是把矿上当家了啊。”
他心里清楚,只要待遇给到位,再加上足够的信任,有上进心的员工自然会把公司的事当成自己的事。
“可不是嘛!”周海涛一拍大腿,眼里满是满足,“现在我老丈人见了我都眉开眼笑,逢人就夸我有本事;
我爹更是,以前总嫌我没文化,现在走哪儿都跟人说我在大矿当领导,全靠豪哥家提携。”
说着,给张伟豪发了一根烟,“说真的阿豪,我这日子能过成这样,全靠你和张叔,这份情我记一辈子。”
“咱哥俩说这些就见外了。”
张伟豪摆了摆手,“好好干是应该的,要是哪天不想在煤矿待了,我那边也能给你找个清闲点的工作。”
周海涛连忙摇头,从口袋里掏出个mINI手机晃了晃:“我可不去凑那高科技的热闹!
说实话,我早知道你小子以后肯定不一般,念书好的人脑子就是灵光,还能造出这么厉害的玩意。
你记不记得,那时候你拿个诺基亚3110,我都羡慕得不行,这才几年啊,你就自己做手机了。”
他吐了口烟圈,脸上露出憨厚的笑:“你那些高科技公司我肯定干不了,我就想着让我儿子好好读书,以后跟他张叔叔干。
嘿嘿,他老子跟着张叔叔的爹干,他跟着张叔叔干,咱这也算是三朝元老了!”
张伟豪被逗得笑出了声,指了指他:“涛哥,儿子的学习还是让嫂子抓吧,我怕你给带沟里去。
还三朝元老,这成语是这么用的吗?”
办公室里的笑声混着茶香飘出窗外,一如年少时一起在矿区的时光,纯粹又温暖。
张伟豪跟周海涛告别时,忽然想起什么,从随身的手包里掏出个早就准备好的红包。
“这是给我大侄子的,第一次见,没什么好东西,买点奶粉玩具。”
红包厚度扎实,一看就装了不少钱。
周海涛也没客气,笑着接过来揣进兜里:“那我替小家伙谢过叔叔了!
回头我让他妈给你视频,让他给你磕个虚拟的。”
从矿上出来,张伟豪本想去看看刘传雄那个胖子。
可电话打过去,刘传雄的大嗓门从听筒里传来:“豪哥!我早回乡下老家了,等年后回县城咱再聚,我请你。”
没法见面,张伟豪只得作罢。
一家人没在县城多停留,奔驰车驶上返程的高速,朝着省城而去。
再过两天就是除夕,他们还要从省城回乡下老家过年。
回到农村老家后车子刚停在老家院子门口,张伟豪就愣住了。
门口挤着不少人,有二叔三叔家的亲戚,还有几个多年没联系的远房宗亲。
自从张国庆发家后,给二叔三叔投钱办了农业公司,又出资给村里修了路后。
老家谁都知道老张家发达了。
每年春节回来,总有亲戚提前守在这儿,盼着能套套近乎,沾点光。
“国庆回来啦!”
“伟豪都长这么精神了!”亲戚们涌上来,热情得有些过分。
张国庆和王燕熟悉地招呼着,张伟豪跟在后面,脸上挂着礼貌的笑,心里却泛起嘀咕:
果然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居闹市无人问”,人性的势利,在这新春时节格外明显。
好不容易应付完亲戚,年夜饭端上桌时,张伟豪已经没了多少胃口。
饭桌上二叔三叔围着张国庆聊农业公司的扩建计划,女眷们则拉着王燕问东问西,唯有张伟豪心思不在这儿。
他满脑子都是春晚,等着看林小巧的表演。
刚吃完年夜饭,张伟豪就霸占了客厅的沙发,眼睛死死盯着电视机。
另一边,远在川省的林父家,屋子里也挤满了亲戚,可平时最爱打麻将的林父却破天荒地守在电视前,手里攥着遥控器,紧张得手心冒汗。
“接下来,请欣赏舞蹈《荷塘月色》,表演者林小巧、纪宣等!”当主持人报幕的声音响起。
林父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激动地抱着身边的林母大喊:“我家巧娃子!是我家巧娃子!”亲戚们也跟着起哄,屋子里瞬间热闹起来。
舞台灯光亮起,伴随着悠扬的音乐,林小巧身着淡粉色舞裙,如同出水的荷花般翩翩起舞。
她的动作轻盈灵动,旋转间裙摆飞扬,眉眼间满是青春的朝气。
张伟豪看着电视里的身影,嘴角不自觉地扬起一抹笑意,眼神里的专注藏都藏不住。
连他自己都没察觉,那笑意里带着几分旁人不易察觉的温柔。
王燕端着水果盘走过来,刚放下盘子就瞥见儿子这副模样。
她没说话,只是捂着嘴偷偷笑了,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正在和二叔三叔喝酒的张国庆,朝电视机努了努嘴。
张国庆顺着妻子的目光看去,先看了眼电视里舞姿曼妙的林小巧,又看了看自家儿子那副魂不守舍的模样,再看向王燕,见王燕点了点头。
张国庆心里却堵了一下
周有福可是说过的,周妙可的母亲田秀琴临走前特意问过张伟豪,张伟豪明确说过在和周妙可谈恋爱。
周有福是绝不会拿这种事开玩笑的。
看着儿子嘴角的笑意,张国庆心里泛起愁绪:
这小子该不会真跟中东那边似的,想娶好几个老婆吧?
唉,儿子啊儿子,你糊涂啊,真要是这样,以后有你苦吃的!
他端起酒杯,一口闷了下去,眉头却紧紧皱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