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秀琴的骨灰盒被周有福紧紧抱在怀里,一路从纽约飞回西省。
飞机降落在机场时,天刚蒙蒙亮,周有福的脚步很轻,像是怕惊扰了怀里的人,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有眼底深不见底的疲惫与哀伤。
张伟豪跟在他身边,帮着拎着简单的行李,时不时轻声提醒他 “慢些走”,生怕他因为过度悲伤失了神。
王燕早已提前在西省联系好了殡仪馆,从告别仪式的布置到宾客的接待,都安排得妥当周到。
“红事邀,白事奔”,这是老辈人传下来的规矩。
周有福在蒙省、县城打拼多年,手底下的老下属、曾经的生意伙伴,一听说田秀琴的葬礼要办,都自发从各地赶了过来。
穿着整齐的西装,走到周有福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 “周总,节哀”。
张伟豪也是第一次见到周有福的几个兄弟。
说话直来直去,却透着真心实意的关切。
他们没多劝周有福,只是默默地帮着招呼宾客、守在灵堂旁,偶尔替周有福给前来吊唁的人回礼,用最朴素的方式陪着老哥度过难关。
人群里,周妙可的姥姥和两个舅舅来得有些晚。
老人家已经八十多岁了,头发全白了,拄着一根磨得发亮的拐杖,由两个儿子搀扶着,颤巍巍地走进灵堂。
她没有先跟周有福说话,而是径直走到田秀琴的遗像前,枯瘦的手轻轻抚过相框边缘,
嘴里反复念叨着:“走了好啊,走了好…… 活着比死了还受罪,这下总算解脱了。”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沧桑。
直到周妙可红着眼圈走过来,轻声喊了句 “姥姥”,老人家的眼泪才终于落了下来,那是浑浊的、带着岁月痕迹的泪,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往下淌。
她伸出手,亲昵地摸了摸周妙可的头,动作轻柔得像在呵护一件珍宝,嘴里喃喃着:“我的妙可受苦了,以后要好好的……”
说完这句话,老人家没再停留,也没跟站在一旁的周有福说一个字,拄着拐杖,在两个儿子的搀扶下慢慢离开了灵堂。
她的背影佝偻着,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疏离,像是在刻意避开什么。
倒是周妙可的两个舅舅,送走老家人后,又走到周有福面前,脸上带着复杂的神色,犹豫了片刻,还是开口说了句:
“节哀顺便!
秀琴这一辈子…… 也不容易。”
语气里没有过多的安慰,却带着一丝难以言说的叹息。
张伟豪站在不远处,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隐隐觉得,周有福和岳母一家之间,似乎藏着什么不愿提及的往事。
或许是当年田秀琴嫁给周有福时的波折,或许是这些年里难以调和的矛盾,但此刻,在这场庄重的告别仪式上,
所有的隔阂与芥蒂,都被浓浓的哀痛暂时压了下去,只剩下对逝者最后的送别。
头七过后,周有福父女脸上的哀恸终于淡了些,不再像之前那样沉默得让人揪心。
为了感谢张国庆一家这些天的忙前忙后,周有福特意在西省一家素雅的菜馆订了包厢,算是一场迟来的 “谢宴”。
包厢里的气氛算不上热闹,甚至有些安静。
周有福坐在主位,面前的酒杯倒得满满当当,完全没了往日里跟张国庆喝酒时的爽朗劲儿,只是一杯接一杯地跟张国庆碰杯,话不多,眼神里还带着未散的疲惫。
张国庆知道他心里不好受,也不劝他少喝,只是陪着他一杯一杯地喝,偶尔说两句宽慰的话,却也点到即止。
他明白,这种时候,再多的道理都不如默默的陪伴。
张伟豪坐在周妙可身边,目光时不时落在她身上。
这些天他看得真切,周妙可瘦了一圈,下巴尖得有些硌人,眼神也总是带着点茫然,不像以前那样爱说爱笑。
菜刚上桌,他就拿起公筷,仔细地帮周妙可剥了只虾,去掉虾线,放在她的餐碟里,声音放得很轻:“多吃点,你最近都没怎么好好吃饭。”
周妙可愣了一下,抬头看向张伟豪,眼里闪过一丝暖意,轻轻 “嗯” 了一声,拿起勺子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这些天,要是没有张伟豪陪着她、安慰她,她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过来。
王燕坐在对面,将这一幕看得清清楚楚。
看着儿子对周妙可这般贴心,她心里没来由地升起一种复杂的预感。
张伟豪这孩子,从小就心思重,对谁都保持着分寸,很少对哪个姑娘这么上心。
女人的第六感,让她感觉到,儿子和周妙可明显就超乎了普通姐弟之间的关系。
她越想越觉得不踏实,眼神忍不住一次次往周妙可那边瞟,琢磨着要不要找机会跟儿子好好聊聊。
酒过三巡,张国庆见周有福还是闷头喝酒,忍不住主动开口:
“老哥,嫂子走了,我们都难受,可日子还得往前过。
你接下来有啥打算?还回米国吗?”
周有福握着酒杯的手停在半空,沉默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开口:
“不回了,先歇阵子吧。
这些年跟着煤矿转,也累了,想出去透透气,看看风景,就当…… 陪秀琴走走。”
他说这话时,声音很轻,像是在跟张国庆说,又像是在跟自己说。
说完,他转头看向周妙可,眼神里满是关切:“妙可,你呢?接下来想干什么?
是回米国继续读书,还是留在国内?”
周妙可听到这话,手里的勺子停了下来,眼神瞬间变得茫然。
以前都是妈妈帮自己安排好一切,从小就让她学钢琴,后来被她带到了米国,继续练琴……
自己好像从来都不知道自己想干什么。
她摇了摇头,声音带着点不确定:“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越来越低,说到最后,忍不住看向张伟豪,眼神里带着点求助的意味 。
她想问问张伟豪,自己该怎么办,可刚对上张伟豪的目光,就瞥见王燕正看着自己,眼神里的复杂让她心里一慌,脸颊瞬间红了。
连忙低下头,补充道:“我…… 我也想先休息一下,慢慢想想。”
周有福看着女儿这副模样,心里也泛起一阵酸楚。
他知道,这些年田秀琴把所有的钢琴上的期望都放在了妙可身上,却忽略了女儿真正的想法。
他轻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也好,不急,你还年轻,有大把时间慢慢想。
不管你想干什么,爸都支持你。”
包厢里又安静了下来,只有酒杯碰撞的轻响和筷子夹菜的声音。
饭后两家人在菜馆门口告别,张伟豪特意落后半步,朝着周妙可悄悄比了个 “打电话” 的手势 —— 拇指和食指比成话筒的形状,轻轻贴在耳边。
周妙可看着他眼里的暖意,原本有些低落的情绪莫名好了些,脸颊微红着轻轻点了点头,才跟着周有福转身离开。
张伟豪目送他们的车消失在街角,才收回目光,跟着父母回了家。
王燕心里的疑惑从饭桌上就没断过,回到家更是坐立难安。
想的找张伟豪问问,又不知道从何问起。
等到晚上洗漱完,张国庆打着哈欠准备上床睡觉,她终于忍不住,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国庆,你跟我说说,你这几天有没有发现个事情?”
“啥事儿啊?” 张国庆揉着眼睛,最近跟着忙葬礼的事,他也没好好休息,眼皮沉得像挂了铅,
“我这脑子现在一团浆糊,有啥事儿明天再说行不行?”
“不行,就得现在说!” 王燕语气里带着点急切,又压低了声音,“我总觉得,伟豪和妙可那两个孩子,有点不对劲。”
“不对劲?哪儿不对劲了?” 张国庆终于睁开眼,一脸茫然,
“妙可刚没了妈,伟豪多照顾着点,不是应该的吗?
咱们两家关系这么好,孩子们亲近点也正常啊。”
“不是那种普通的亲近!” 王燕急得坐起身,声音压得更低了,“你没感觉伟豪明显对妙可不一样吗?嫂子一去世,妙可就给伟豪先通了话,而且这几天伟豪跑前跑后的,什么时候见过他这么上心一件事。”
张国庆被她说得愣了愣,脑子里慢慢回想这几天的画面,好像也是哦!
“你到底想说啥?” 张国庆的困意也消了大半,坐直了身子。
王燕深吸一口气,终于把心里的揣测说出口:“我意思是…… 他俩不会是在谈恋爱吧?”
“啥?!” 这话一出口,张国庆瞬间瞪大了眼睛,差点从床上坐起来,
“你说啥胡话呢?伟豪和妙可?这怎么可能?” 他下意识地反驳,可话刚说完,又忍不住琢磨起来。
周妙可长得漂亮,性格也温顺,家世什么的也都没问题,就是年龄比伟豪大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