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缕混合着檀香与机油的怪异气味,如同一根细如发丝的线,在何雨柱昏沉的意识中轻轻一扯,瞬间将他从即将沉沦的睡意边缘拉了回来。
他猛地睁开双眼,瞳孔在昏暗的光线下急剧收缩,视线锐利地射向观察室门口。门缝紧闭,空无一人,仿佛刚才那一瞥和奇异的气味都只是高烧产生的幻觉。
但何雨柱确信不是。
他的五感,尤其是在受伤和高度紧张的状态下,变得异常敏锐。那气味虽然淡薄,却带着一种独特的、不属于这个充满工业气息环境的“异物感”。檀香,通常是庙宇、祭祀或是某些古老传承中才会使用的东西,怎么会出现在这座现代化的战备电站?还混合着这里最常见的机油味?
是敌是友?是电站内部某个隐藏的、与父亲传承相关的人物?还是……另一种未知势力的窥探?
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牵扯着肋骨的隐痛。左腿伤口处传来药物起效后的清凉与持续的钝痛交织的感觉,高烧似乎退下去一点点,但头脑依旧昏沉,身体虚弱得连坐起来都困难。
他强迫自己冷静,分析着现状。老周和“伐木工”周振华显然在电站内部拥有一定的掌控力,但他们也明确表示这里有“不清澈的眼睛”和被渗透的风险。这个神秘的窥视者,属于哪一方?
他尝试调动脑海中从“灵犀玉简”和父亲笔记中获得的那点微末知识。玉简中除了关于“青桐”本质的宏大叙述,还有最基础的、名为《基础导引术》的法门,讲究“凝神静气,意守丹田,感召天地元炁,润泽己身”。
元炁……是否就是此刻空气中弥漫的、那电站轰鸣之外,更细微、更本质的能量流动?是否能帮助他更快地恢复,甚至……感知到那个窥视者留下的痕迹?
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何雨柱重新闭上眼睛,不再去纠结门外的危险,而是将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自身。他回忆着导引术的口诀和图谱,尝试调整呼吸,使之变得绵长、细微、均匀。意念跟随着呼吸,缓缓下沉,试图锁定在小腹下方的“丹田”位置——一个他之前完全无法理解,此刻只能凭借字面意思和模糊感觉去定位的区域。
这很难。
身体的疼痛、虚弱,以及大脑因发烧而产生的混乱和耳鸣,都构成了巨大的干扰。电站那无处不在的低沉嗡鸣,此刻不再是背景音,反而像是一种无孔不入的干扰波,不断冲击着他试图凝聚起来的精神力。
一次,两次……他一次次地失败,意念根本无法集中,反而因为急躁而更加心烦意乱,额头再次渗出虚汗。
就在他几乎要放弃,认为这不过是古人故弄玄虚之时,一次深长的呼气后,在意念放空的刹那,一种极其微弱、但迥异于以往的感知,悄然浮现。
那不是听到、看到或闻到,更像是一种……“内触”。
他感觉到左腿伤口周围的肌肉,在药物清凉之下,似乎有了一丝丝极其微弱的、如同春蚕吐丝般纤细的“流动感”。这感觉温热而柔和,所过之处,那种火辣辣的刺痛似乎被稍稍抚平了一点点。同时,他因高烧而干渴欲裂的喉咙,也仿佛被注入了一丝若有若无的湿润气息,虽然依旧难受,但那股灼烧感减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这是……元炁?
何雨柱心中剧震,几乎要维持不住那玄之又玄的状态。他强行压下激动,更加专注于呼吸和那丝微弱的“流动感”。
他尝试用意念去引导这丝微弱的气息,但它如同调皮的光鱼,在感知的边缘游弋,难以捕捉和驱使。他只能被动地感受着它自发地在伤处和最难受的身体区域缓缓流转,带来微不足道,却真实存在的舒缓。
难道……这导引术,真能加速伤势恢复?
这个发现让他精神一振。如果能在短时间内恢复部分行动力,无论是自保还是寻找父亲线索,都将多出一分希望。
他不再强求引导,而是保持着那种凝神静气的状态,如同一个耐心的渔夫,守候着水中那若隐若现的鱼群,感受着那丝丝缕缕的“元炁”自发地滋润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时间在寂静与嗡鸣中悄然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观察室的门被推开,是黑子。他手里端着一个铝制饭盒,里面是简单的米饭和一点看不到油花的炒青菜,还有一个馒头。
“吃饭。”黑子将饭盒放在床头柜上,目光扫过何雨柱的脸,似乎察觉到他脸色比之前好了一点点,但没多问,“感觉怎么样?”
何雨柱缓缓睁开眼,眼中虽然依旧布满血丝,但之前的涣散和极度萎靡减轻了些许。“好了一点,谢谢。”他声音依旧沙哑,但多了点中气,“刘医生的药很管用。”
他刻意忽略了那微妙的身体变化。
黑子点了点头:“那就好。晚上检修指挥部有个例会,周工让我问你,能不能撑得住,要不要去露个面?不需要你发言,就是让大家认个脸,免得有人起疑。”
何雨柱心中一动。这是一个接触电站核心人员、了解七号机组情况的机会,虽然风险也大。“能去。”他没有任何犹豫,“躺着恢复也慢,稍微活动一下也许有好处。”他给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
黑子看了他一眼,似乎对他这么快答应有些意外,但没说什么:“好,六点半,我来接你。饭趁热吃。”
黑子离开后,何雨柱挣扎着坐起来,端起那寡淡的饭菜,慢慢地吃着。味同嚼蜡,但他强迫自己吞咽下去。身体需要能量。
一边吃,他一边继续尝试着那种凝神感知的状态。他发现,在专注于吃饭这个简单动作时,精神反而更容易放松,那丝微弱的“元炁流动感”似乎也更清晰了一点点。它不再局限于伤处,开始如同溪流般,极其缓慢地在他体内更广阔的区域内渗透,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确实带来了一种深层次的、难以言喻的滋养感。
他甚至能模糊地感觉到,怀中那枚导灵金属碎片(青桐核心元件),在这种状态下,似乎也散发出一种极其温和的、与他体内那丝流动感隐隐共鸣的微凉气息。
父亲留下的,果然是通往另一个世界大门的钥匙。
晚上六点半,黑子准时出现。何雨柱在他的搀扶下,拄着一根临时找来的木棍做拐杖,离开了观察室。
例会的地点就在之前路过的那片工具存放和休息区,此时已经摆上了几张长条桌和长凳,围坐了十几个人。除了之前见过的王工,还有几个年纪或大或小、同样穿着工装、气质各异的技术人员和管理干部。周振华(伐木工)坐在主位,看到黑子扶着何雨柱进来,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眼神交汇的瞬间,传递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询问和确认。
何雨柱按照安排,在一个靠近角落、不那么起眼的位置坐下。
会议的内容主要是关于七号机组检修的进度汇报、遇到的问题以及下一步的工作安排。大量的专业术语和数据听得何雨柱云里雾里,但他努力集中精神,捕捉着每一个与“七号机组”、“控制核心”、“能量波动”、“老旧线路”相关的信息。
“……七号机组的历史运行数据有些异常波动,尤其是在满负荷运行时,其核心区的能量读数会偶尔出现无法用现有理论完美解释的峰值……”一个戴着厚厚眼镜的年轻技术员正在汇报。
“能量峰值?”周振华手指敲着桌面,“原因排查了吗?是仪表误差,还是线路问题?”
“初步排除了仪表和外部线路干扰,”年轻技术员推了推眼镜,“我们怀疑问题可能出在机组内部,尤其是那个……嗯,那个最早期的、由何工参与设计的核心控制单元上。它的部分设计原理,至今我们还没有完全吃透。”
何工!何大清!
何雨柱的心猛地一跳,但脸上依旧保持着虚弱和略带茫然的表情,仿佛只是一个听不懂专业内容的伤号。
周振华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何雨柱,然后回到年轻技术员身上:“核心控制单元是关键,也是这次检修的重点。必须确保其稳定运行,同时,也要借这个机会,争取在安全的前提下,对它进行更深入的检测和理解。这部分工作,由我亲自负责。”
会议继续进行,讨论着具体的技术细节和人员分工。何雨柱就像一个透明的影子,安静地听着,大脑却在飞速运转。父亲设计的核心控制单元……无法解释的能量峰值……这绝对和“青桐”技术,和那所谓的“元炁”有关!
就在这时,之前闻到的那股混合着檀香与机油的奇异气味,再次飘入他的鼻腔,比在观察室时浓郁了一点点!
他心中一凛,借着低头揉额角的动作,眼角的余光迅速向气味来源的方向扫去。
在长条桌的另一端,靠近门口的位置,坐着一个身材矮小、毫不起眼的老工人。他穿着和其他人一样的深蓝色工装,戴着安全帽,帽檐压得很低,看不清具体面容,只能看到下颌有些花白的胡茬。他双手拢在袖子里,低着头,似乎在打盹,对会议内容毫不关心。
是他?
何雨柱无法确定。那气味似乎是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但又若有若无,难以精准定位。
似乎察觉到了何雨柱的目光,那老工人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拢在袖子里的手似乎做了什么小动作。下一秒,何雨柱怀中那枚一直安静的导灵金属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极其短暂而清晰的温热感!
这感觉转瞬即逝,快得如同错觉。
但何雨柱确信不是错觉!金属碎片与那老工人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他猛地抬头,再次看向那个方向,却见那老工人不知何时已经抬起了头,安全帽下,一双看似浑浊无神、却仿佛能穿透一切表象的眼睛,正精准地、毫无偏差地对上了他的视线。
那眼神平静无波,却让何雨柱瞬间如坠冰窟,又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在与那老工人目光接触的瞬间,何雨柱脑中“嗡”的一声,并非受到攻击,而是一段极其模糊、破碎的画面不受控制地闪现——昏暗的光线下,父亲何大清满手油污,正将一枚与他怀中那块极其相似的金属碎片,小心翼翼地嵌入一个布满复杂纹路的、非金非石的基座之中,而那基座的轮廓,隐隐与七号机组的核心控制单元重合!这画面一闪而逝,却带来了巨大的信息冲击。那老工人似乎对他微微眨了一下眼,随即又低下头,恢复了那副昏昏欲睡的模样,仿佛一切从未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