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
那一声极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金属咬合声,如同冰锥般刺破安全屋内沉闷的空气,也瞬间冻结了何雨柱正准备擦拭伤口的手臂动作。
不是黑子。黑子离开时关门落锁的声音更沉重,脚步也更实在。而这声音,更像是有人在外面对着门锁进行某种精细的操作,而且,刻意放轻了动作。
是谁?
电站内部巡逻的其他人?发现了这个未经登记的“闯入者”?
还是……“灰雀”的触角,已经渗透到了这里?回音壁的失败,让他们将搜索范围扩大到了周边所有可能藏身的地点?
亦或是,“龙雀”内部那些“不清澈的眼睛”,已经察觉到了他的存在?
冷汗瞬间从何雨柱的额角渗出,与之前因高烧产生的虚汗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他几乎是屏住了呼吸,全身的肌肉在疼痛和虚弱中强行绷紧,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那瓶尚未打开的消毒酒精玻璃瓶,将其作为一件简陋的武器。左腿的伤口因为骤然紧张而阵阵抽痛,提醒着他此刻糟糕的战斗力。
门外的动静停顿了片刻,似乎那个操作者也在了倾听里面的反应。
寂静。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电站那永恒的低沉嗡鸣,透过厚重的金属门板和墙壁隐隐传来,如同背景噪音,反而更衬托出此刻门口的诡异宁静。
何雨柱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声音大得他怀疑门外都能听见。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扇锈迹斑斑的金属门上,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任何可能的应对方案。躲?这狭小的空间无处可藏。拼命?以他现在的状态,恐怕连一招都撑不住。
就在他几乎要绝望,准备在对方破门而入的瞬间将手中的玻璃瓶砸出去时,门外却响起了一个压低了的、带着一丝熟悉感的声音。
“何雨柱同志,是我,老周。”
老周?!
何雨柱猛地一怔,几乎以为自己因为高烧出现了幻听。老周?那个“龙雀”的行动负责人?他怎么会在这里?而且,是用这种方式出现?
是真是假?是“灰雀”或者内部敌人模仿的声音?还是……这本身就是一个针对他的、更加精密的陷阱?
“开门,时间不多。”门外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促,“石峰的血眼标记,不是让你来这里睡觉的。”
连石峰的血眼标记都知道!何雨柱心中的惊疑更甚。但他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强撑着挪到门边,将耳朵贴在冰冷的金属上,压低声音问道:“你怎么证明你是老周?”
门外沉默了一瞬,似乎没料到何雨柱会如此谨慎。随即,一个细小的事物从门底缝隙塞了进来——半枚刻着龙雀纹路的铜钱。
何雨柱瞳孔微缩。这铜钱信物,和他在回音壁裂缝中,从秦淮茹手里看到的那半枚一模一样!当时石峰断定持此信物的人已死……难道……
他捡起铜钱,触手冰凉,纹路清晰,与记忆中秦淮茹那半枚严丝合缝(他当时看得仔细)。这似乎是真的信物。
“秦淮茹……”何雨柱对着门缝,试探性地说了这个名字。
“她暂时安全,但被隔离审查了。”门外的老周回答得很快,语气平静,“她的任务出了纰漏,信物差点落入敌手。具体情况稍后再说,快开门!”
隔离审查?任务纰漏?何雨柱心中念头急转。这似乎能解释秦淮茹当时矛盾的行为——她可能确实是被胁迫或者任务中出现了意外,导致身份暴露或信物风险。
犹豫再三,考虑到自己几乎无路可退,而对方拿出了关键信物并知道核心信息,何雨柱最终还是咬着牙,摸索着找到了门内侧一个隐蔽的插销,费力地将其拉开。
“咔。”
门被从外面轻轻推开一条缝隙。一张沉稳、带着风霜之色,眼神锐利如故的脸庞出现在缝隙后,正是老周。他迅速侧身闪了进来,反手又将门轻轻关上、落锁,动作干净利落。
他穿着一身与电站工人类似的深蓝色工装,但气质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那是一种经历过生死搏杀和复杂情报斗争后沉淀下来的沉稳与警觉。
老周进入后,目光迅速在狭小的安全屋内扫视一圈,最后落在何雨柱苍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以及他手中紧握的酒精瓶和那明显肿胀、渗着血水的左腿。
“伤得不轻。”老周言简意赅,从随身携带的一个帆布工具包里拿出一个军用水壶,递给他,“先喝点水,里面有盐和糖。你的状态很糟,必须尽快处理。”
何雨柱没有接,只是死死地盯着他,眼神里充满了不信任和质问:“你怎么会在这里?这里到底是什么地方?那个‘伐木工’……是你的人?”
老周将水壶塞到他手里,自己拉过那把唯一的椅子坐下,神情凝重:“这里是大东山地下备用战备电站的一部分,代号‘磐石’。表面上归地方电力部门管辖,实际由我们‘龙雀’和内部保卫系统共同负责核心区域安保。‘伐木工’——你见到的那位,叫周振华,是我堂弟,也是‘磐石’的暗线负责人之一。”
堂弟?何雨柱心中一震。难怪那“伐木工”看到血眼标记后态度转变,并迅速安排他藏匿。
“那你……”
“我是跟着‘灰雀’的尾巴摸过来的。”老周打断他,眼神锐利,“落鹰涧伏击失败,他们损失不小,但残余力量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并没有完全撤离,而是在周边区域疯狂搜索。我们监测到有几股可疑信号在向电站外围渗透。我担心他们的目标不仅仅是抓你,还可能想对电站本身不利——这里的一些特殊设备,可能与‘青桐’技术有关联。”
“青桐?”何雨柱立刻抓住了关键词,“这电站和‘青桐’有什么关系?我父亲……”
“何工当年参与过这座电站早期部分核心控制系统的调试和升级。”老周压低了声音,“‘青桐’技术涉及的能量转换和精密控制原理,与大型发电设备有共通之处。我们怀疑,何工可能在这里留下过某些关键数据或者……通往他真正藏身地的线索。”
何雨柱的心脏再次剧烈跳动起来。父亲……在这里留下过线索?
“那张图纸……”他急忙道,“石峰给我的电站结构图,背面写着‘七号机组,真相在电流尽头’!”
老周点了点头,显然对此知情:“七号机组是‘磐石’电站最早投入运行,也是技术最独特的一个机组。它的控制核心采用了部分超越当时国内水平的设计,一直是我们重点保护和研究的对象。‘真相在电流尽头’……这句话很可能是何工留下的谜题。但七号机组区域戒备森严,有独立的安全规程和身份验证,即便是我,没有正当理由和更高层级授权,也无法轻易进入其核心控制室。”
他顿了顿,看着何雨柱,目光深邃:“你现在是各方关注的焦点。‘灰雀’想要你和你身上的‘钥匙’,内部某些偏离轨道的人也想控制你,甚至……‘旧林’里赵秉坤的人,也可能在盯着。你在这里的消息瞒不了多久。”
“那我该怎么办?”何雨柱感到一阵无力,伤势和疲惫如同潮水般涌上,“等着他们找上门吗?”
“不。”老周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必须化被动为主动。你的伤需要更专业的处理,一直躲在这里只会恶化。而且,我们需要一个合理的、能够接近七号机组核心的理由。”
“什么理由?”
老周站起身,走到门边,侧耳倾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然后回头,眼神中闪过一丝决断:“电站马上就要进行一次计划内的、针对七号机组部分老旧线路的检修。这是一个机会。我会安排你,以一个‘意外负伤、需要临时安置并进行紧急医疗处理的技术顾问’的身份,进入检修外围区域。那里有更完善的医疗条件,也离七号机组更近。”
“技术顾问?”何雨柱愕然,“我哪懂发电技术?”
“不需要你真懂。”老周解释道,“只是一个掩护身份。重点是让你离开这个封闭的盒子,进入一个相对开放但又可控的环境。我们会给你准备一套说辞和基本的身份文件。你的伤就是最好的‘道具’。”他指了指何雨柱的腿,“处理好伤口,稳住情况,我们才能进行下一步。”
何雨柱沉默了。他知道这很冒险,等于是从暗处走到了明处,虽然可能获得治疗和更接近目标的机会,但也必然暴露在更多目光之下。
“风险很大。”他嘶哑着说。
“我知道。”老周坦然承认,“但这是目前最优的选择。留在这里是坐以待毙,出去闯一闯,或许还有一线生机,还能找到你父亲留下的线索。我们会尽可能做好安保措施,周振华和他信得过的人会暗中策应。”
何雨柱看着老周沉稳而坚定的眼神,又感受了一下自己几乎快要到达极限的身体状况。他确实需要治疗,也需要一个打破僵局的机会。
父亲留下的线索就在不远处的七号机组,真相仿佛触手可及。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腥甜和左腿的剧痛,重重地点了点头:“好!我听你的安排。”
老周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很好。我这就去安排。你抓紧时间处理一下伤口,至少把血止住,把烧退一点。一个小时后,我会让人来接你。”
说完,老周不再耽搁,再次如同幽灵般悄无声息地打开门,闪身出去,金属门轻轻合拢,落锁声再次响起。
安全屋内重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何雨柱粗重的喘息和电站那永恒的低沉嗡鸣。
他靠在冰冷的墙壁上,看着手中老周留下的军用水壶,又看了看自己狼狈不堪、血迹斑斑的身体。
一个小时。
一个小时后,他将不再是躲在暗处的逃亡者,而是要扮演一个他完全陌生的角色,主动踏入一个更加复杂、更加危险的舞台。
七号机组……电流的尽头……父亲,你到底留下了什么?
他拧开水壶,仰头灌了几口带着淡淡咸甜味的液体,然后拿起消毒酒精和纱布,咬着牙,开始处理腿上那狰狞的伤口。
疼痛,让他保持着清醒,也提醒着他,博弈,才刚刚进入更激烈的阶段。
就在何雨柱忍着剧痛包扎伤口时,安全屋角落,一个极其隐蔽、仿佛与锈蚀墙壁融为一体的细小孔洞内,似乎有微弱的红光,随着电站的嗡鸣节奏,不易察觉地闪烁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