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二字,如同投入死水潭中的巨石,在我心底掀起滔天巨浪。血液瞬间涌上头顶,耳边甚至出现了短暂的嗡鸣。我几乎能听到自己心脏疯狂撞击胸腔的声音,咚咚咚,如同战鼓擂响。
他们知道父亲的下落!他们真的知道!
巨大的冲击让我险些失控,想要抓住老李的衣领逼问详情。但残存的理智如同一根细丝,死死拽住了我。父亲信中的告诫言犹在耳——“不可尽信”、“留有余地”。青锋的警告也回荡在脑海——“不要轻易相信任何组织或个人”。
这会不会是一个诱饵?一个为了撬开我嘴巴而精心设计的陷阱?
我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利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脸上努力维持着因为“震惊”而略显呆滞的表情,这并不难,因为我内心的震撼是真实的。
“重……重逢?”我重复着这个词,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颤抖和难以置信,“我父亲……他还活着?你们……你们知道他在哪里?”
老李将我的反应尽收眼底,他脸上那温和的笑意似乎加深了一些,带着一种尽在掌握的从容。他没有直接回答,而是端起桌上的搪瓷缸,慢条斯理地吹了吹热气,呷了一口水。
“这取决于很多因素,何雨柱同志。”他放下缸子,目光平和地看着我,“尤其是,取决于你的态度,以及你提供信息的价值和……真实性。”
他轻轻巧巧地将皮球踢了回来,态度依旧温和,但话语里的压力和掌控感却愈发清晰。他在告诉我,主动权,至少是父亲下落的知情权,掌握在他们手里。
我低下头,双手放在膝盖上,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扮演着一个内心激烈挣扎的年轻人。
“我……我需要时间想想。”我声音低沉,带着犹豫和混乱,“这一切……太突然了。我父亲的事情,很多我都不清楚……”
“当然可以。”老李非常通情达理地点点头,“我们有足够的耐心。毕竟,这涉及到你的至亲,慎重考虑是应该的。”
他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本就很平整的中山装下摆。“不过,也请理解我们的难处。时间,并不总是站在我们这一边。某些势力,比如你提到的‘灰雀’残党,或者那个能用特殊方法沟通……嗯,‘特殊生物’的神秘人,他们恐怕不会给我们太多从容思考的时间。”
他再次隐晦地提及了地道下的神秘人和守护蛇,这既是在展示他们的信息灵通,也是在施加无形的压力——危险迫在眉睫,你必须尽快做出选择,而他们,是看起来最能提供庇护的一方。
“我明白。”我点了点头,没有抬头看他。
“好好休息。”老李走向门口,在拉开门之前,他停顿了一下,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哦,对了。关于你妹妹何雨水同志,为了她的绝对安全,我们已经将她从街道办王主任那里,接到了一个更稳妥的地方。你可以完全放心。”
我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下。
他们带走了雨水!
虽然青锋之前说过雨水由王主任照看,但此刻从老李口中明确说出“接走”,意义截然不同。这不再是告知,而是明确的挟持和警告!他们在用雨水,这块我最大的软肋,来逼迫我就范!
一股冰冷的怒意从心底升起,但旋即被更深的寒意覆盖。愤怒在此刻毫无用处,只会让我和雨水陷入更危险的境地。
我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只是低低地“嗯”了一声。
老李似乎满意于我的“顺从”,轻轻带上了门。落锁声再次清晰地传来。
房间里只剩下我一个人,还有那盏散发着恒定白光的吸顶灯。
我依旧保持着低头的姿势,良久,才缓缓抬起头,靠在冰冷的墙壁上,长长地、无声地吐出一口浊气。
老李,这个看似温和的中年人,比青锋难对付得多。他善于攻心,懂得利用人性的弱点,言语如同包裹着糖衣的毒药,一步步瓦解你的心防,将你引入他设定的轨道。他抛出的“重逢”诱饵,和最后关于雨水的警告,一拉一打,配合得天衣无缝。
他们想知道父亲超越技术的秘密,想知道那枚奇特金属薄片的来历和用途。他们不相信我对此一无所知。
而我,确实并非一无所知。父亲信中的符号,那奇异的呼吸频率对守护蛇的影响,都指向了父亲身上不为人知的一面。但我能告诉他们吗?
一旦交出这些秘密,我和雨水就彻底失去了价值,下场难料。那个“重逢”的承诺,虚无缥缈,更像是一个吊在驴子眼前的胡萝卜。更何况,父亲信中明确警告,不可将核心秘密交给任何主动接触的势力。
可不交代,雨水的安全如何保障?老李他们显然已经失去了耐心,开始动用更直接的手段。
进退维谷。
我闭上眼,大脑飞速运转。必须想办法破局。硬抗显然不行,雨水在他们手里。完全屈服更是死路一条。
或许……可以透露一些边角料?一些看似重要,但并非核心,甚至可能带有误导性的信息?既能暂时满足他们的胃口,换取时间和雨水的相对安全,又能为自己保留底牌?
比如,那枚金属薄片?老李说它能量残留特殊,与“历史遗物”类似。我可以承认在父亲笔记里见过类似符号的草图,但并不理解其含义,只当是父亲随手所画?或者,将地道里应对守护蛇的方法,归结为情急之下模仿父亲曾经无意识发出的某种声音节奏?
这很冒险。对方是专业人士,很容易分辨信息的真伪和价值。一旦被识破,后果可能更严重。
但除此之外,我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
还有父亲提到的那个“可靠渠道”,那个“嫉恶如仇的老领导”。我必须想办法将信息送出去!只有引来更高层级、或许能制衡老李他们这股力量的国家力量,我和雨水才有一线生机。
可在这铜墙铁壁的软禁室里,如何传递信息?
我的目光再次扫过这个狭小逼仄的房间。墙壁、门窗、通风口……没有任何缝隙。
等等……通风口?
我抬起头,看向靠近天花板那个巴掌大小、覆盖着致密金属网的通风口。网眼很小,连只虫子都很难通过。但是……声音呢?
如果我能制造出某种有规律、不易被察觉,但又蕴含特定信息的声音,通过通风管道传出去?这栋建筑里肯定还有其他人,万一……万一有人能听懂呢?
这个想法如同黑暗中划过的一丝微光,虽然希望渺茫,但值得一试。
我仔细回忆父亲信中提到的那位“老领导”可能关联的部门或代号,试图将其转化为一种简单的、可以敲击出来的节奏密码。这很难,因为我并不知道具体的联络方式,只能凭借一些模糊的暗示和自己的理解去编造。
就在我凝神思索之际——
“咚咚咚。”
门外传来了三声清脆的、有节奏的敲门声,不同于老李离开时的落锁声。
紧接着,门被推开了一条缝。
出现在门缝后的,是一张我绝未想到会在此地见到的面孔。
秦淮茹。
她穿着一身干净的、这个年代常见的蓝色工装,头发梳理得整整齐齐,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混合着担忧和拘谨的表情。她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碗冒着热气的面条和一碟咸菜。
“柱子……何雨柱同志,”她轻声开口,眼神有些闪烁,不敢与我对视,“李……李同志让我给你送点吃的过来。”
我的瞳孔猛地收缩。
秦淮茹?!她怎么会在这里?!她和老李他们……是一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