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暴毙身亡的消息,如同在滚沸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瞬间在四合院里炸开了锅。惊恐、猜忌、幸灾乐祸、免死狐悲……种种情绪在每一张脸上扭曲交织。娄晓娥哭晕过去后被抬回了屋,阎埠贵和刘海中强撑着场面,一边让人去通知街道和派出所,一边试图维持秩序,但他们的脸色同样苍白,声音里也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我拄着拐杖,站在人群外围,冰冷的目光扫过许大茂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扫过那半块致命的烤白薯,最后落在周围那一张张惊惶不安的脸上。贾张氏躲在人后,浑浊的眼睛里除了惯有的刻薄,还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惊惧;贾东旭脸色发青,嘴唇紧抿;秦淮茹紧紧搂着吓得不敢出声的小当和槐花,身体微微发抖;就连一向精于算计的阎埠贵,此刻也失了方寸,眼镜后的眼神飘忽不定。
灭口。这是“灰雀”或者李副处长那边,在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警告所有知情者,同时也是在测试,看看我的反应,看看这院子里还有没有其他隐藏的威胁。
他们选择用这种方式,在众目睽睽之下除掉许大茂,其嚣张和狠辣,令人胆寒。这意味着,他们可能已经不太在乎是否会引起官方注意,或者说,他们有信心能够摆平官方的调查。
我的心沉到了谷底。许大茂一死,我与“灰雀”之间那层脆弱的、由恐惧维持的平衡被彻底打破。我就是下一个目标,这一点毋庸置疑。
必须立刻联系“旧林”!刻不容缓!
可是,怎么联系?我就像一只被扔回蛛网的飞虫,明知蜘蛛在暗处窥伺,却找不到逃离或者求救的方向。
派出所的同志和街道的人很快赶到了。现场被封锁,询问、勘查、记录……程序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初步的结论倾向于是意外,可能是食物中毒或者突发性疾病,毕竟许大茂之前就有胆小易惊的毛病。但我知道,这结论背后,一定有某种力量在引导。
没有人提及“灰雀”,没有人提及李副处长,更没有人将许大茂的死与我的回归联系起来。一切都被粉饰在了“意外”的表象之下。
但这平静的表象,比公开的追杀更让人窒息。
接下来的两天,四合院被一种无形的、沉重的恐惧笼罩着。家家户户门窗紧闭,说话都压低了声音,仿佛生怕下一个厄运就会降临到自己头上。许大茂的屋子成了无人敢靠近的凶宅,娄晓娥被娘家人接走了,院子里更加冷清。
我依旧待在屋里,表面上是在养伤,实则心急如焚。李副处长和“灰雀”勾结的消息像一块烧红的烙铁,烫得我坐立难安。许大茂的死更是一个明确的信号——对方的耐心已经耗尽,清理行动已经开始。
我必须做点什么!不能坐以待毙!
第三天上午,天气阴沉,北风卷着细碎的雪沫,打在窗户纸上沙沙作响。我正对着空荡荡的墙壁苦思对策,虚掩的房门被轻轻敲响了。
不是阎埠贵那种试探,也不是刘海中的官腔,更不是许大茂的鬼祟。这敲门声很轻,很有节奏,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熟悉感?
我的心猛地一跳,屏住呼吸,低声道:“谁?”
门外沉默了一瞬,一个压得极低的、略带沙哑的女声传了进来:“收破烂的,有旧报纸、破铜烂铁卖吗?”
收破烂的?这个时间点?这个天气?
而且,这声音……虽然刻意伪装过,但那语调……
我脑中灵光一闪!是那个在轧钢厂资料室工作、曾给过我一些模糊提示的、姓赵的寡妇!她怎么会来?而且用这种方式?
我强压下心中的惊疑,挪到门边,缓缓拉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裹着破旧头巾、穿着打补丁棉袄的妇人,脸上抹了些锅底灰,看不清具体容貌,但那双偶尔抬起的眼睛里,却透着一丝与这身打扮格格不入的镇定。她手里拎着个空麻袋,肩上搭着条脏兮兮的毛巾,乍一看,确实像个走街串巷收破烂的。
但我知道,她绝不是。
她看到我,眼神快速在我脸上和腿上的纱布扫过,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压低声音,语速很快地说道:“同志,家里有不要的旧东西吗?价钱好商量。”
她一边说,一边看似随意地,将搭在肩上的那条脏毛巾掉在了地上,正好落在我的门槛内侧。
“哦……有点旧报纸……”我配合着说道,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条毛巾。
那妇人弯腰,似乎要去捡毛巾,但在手指触碰到毛巾的瞬间,极其迅速地将一个卷成小卷、颜色与泥土几乎无异的纸条,塞进了毛巾的褶皱里,然后才拿起毛巾,拍了拍上面的灰,重新搭回肩上。
整个过程快如闪电,若非我一直紧紧盯着,根本不可能发现。
“没有就算了,打扰了。”那妇人说完,不再看我,低着头,拎着空麻袋,匆匆离开了,很快消失在胡同的拐角。
我站在原地,心脏狂跳。迅速关上门,插好门闩,背靠着门板平复了一下呼吸,然后才快步(以我目前能做到的最快速度)走到炕边,将那条“掉落”的毛巾捡了起来。
手指有些颤抖地翻开毛巾的褶皱,那个小小的、泥土色的纸卷露了出来。
我小心翼翼地将其展开。
纸上只有一行字,是用一种我熟悉的、略显潦草却笔画有力的钢笔字写就:
“今夜子时,老地方。风紧,慎行。”
没有署名,但我知道,这是“旧林”的手笔!
老地方?哪里是老地方?东郊废料场?乱葬岗破庙?还是……我与“青鹰”他们分别的那个城外岔路口?
不,“旧林”不会让我去那些明显危险或者难以抵达的地方。结合纸条由赵寡妇(她很可能也是“旧林”线上的人)送来,以及“风紧,慎行”的提示……
我猛地想起了一个地方——我与“旧林”第一次进行实质性“交易”,用假情报试探“老六”的那个地方——城西“老地方”录像厅后面的死胡同!
那里相对城内,人员复杂,便于隐匿和观察,也符合“老地方”的暗示!而且“风紧”提示危险,“慎行”意味着需要格外小心,不能暴露。
就是那里!
终于联系上了!“旧林”果然没有放弃我这颗棋子!他(她)在我最需要指引的时候,再次伸出了手。
看着手中这张轻飘飘却重若千斤的纸条,我没有丝毫犹豫。指尖用力,将其揉成一团,塞进嘴里,混合着唾液,艰难地咽了下去。纸张粗糙,划过喉咙,带着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
信息已经收到,痕迹必须抹除。
今夜子时,城西死胡同。
我知道,这次会面,将决定我接下来的命运。是成为“旧林”手中一把更锋利的刀,还是像许大茂一样,成为被随意丢弃的弃子?
看着窗外越来越密的雪沫,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
无论如何,我必须去。
这或许是我跳出棋局,甚至反过来利用棋手的……唯一机会。
夜色,在焦虑与决绝的等待中,如期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