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不能让他跑了!”
“老六”那冰冷彻骨、充满杀意的声音如同丧钟,在我身后不远处敲响。与之伴随的,是蒙面人迅速逼近的脚步声,以及庙外更加密集、似乎想要压制庙内火力的枪声!
三方混战!而我,就是这场死亡漩涡的中心!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伤口的剧痛和失血的眩晕。我用手死死抠住冰冷潮湿的地面,指甲翻裂也浑然不觉,拖着完全失去知觉的左腿,像一条濒死的蠕虫,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朝着记忆中那个庙墙坍塌的缺口拼命爬去!
瓦砾硌着胸口,碎石划破了手掌和脸颊,冰冷的泥水混合着血水糊了一身。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能听到蒙面人粗重的喘息和衣物摩擦的声音!
“砰!”
又是一声枪响,子弹打在我刚刚爬过的地面上,溅起的泥土扑了我一脸!
不能停!绝对不能停!
我猛地一个翻滚,不顾左腿传来那几乎让我晕厥的撕裂痛楚,滚进了那个黑黢黢的墙垣缺口!身体重重撞在断墙的另一侧,眼前一阵发黑。
缺口外面,是比破庙内更加深邃、更加无边的黑暗,以及密密麻麻、高低起伏的坟茔和荒草!
乱葬岗的深处!
我刚滚出缺口,就听到庙内传来蒙面人气急败坏的怒吼:“妈的!盒子是空的!那小子耍我们!”
紧接着是“老六”更加冰冷急促的命令:“别管盒子了!人必须死!他从后面跑了!追!”
完了!他们发现盒子是空的了!最后的拖延也失效了!
我心脏骤停,求生的欲望驱使着我,用手臂撑着地面,想要继续往乱葬岗深处爬。但失血过多和剧烈的疼痛让我视线模糊,四肢发软,几乎连抬起手臂的力气都没有了。
难道……真的要死在这里?像那些无名的孤魂野鬼一样,烂在这片冰冷的荒坟之中?
不甘心!我还没有找到父亲!还没有改变雨水的命运!还没有……
就在我意识即将被黑暗吞噬,身后追杀者的脚步声已清晰可闻的刹那——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锐利无比的破空之声,突兀地自我侧前方的坟堆后响起!
那声音快如闪电,绝非风声!
“呃啊!”
紧随其后的,是一声短促而痛苦的闷哼!来自刚刚追出缺口的蒙面人!
他的脚步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重物倒地的声音!
怎么回事?!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紧随其后的“老六”也猛地刹住了脚步!
“有狙击手!隐蔽!” “老六”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明显的惊怒和急促!
狙击手?!不是庙外那伙人!是第四方势力?!
是谁?!
我趴在冰冷的土地上,大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思考。只觉得一股冰冷的寒意从尾椎骨直窜天灵盖!这乱葬岗,到底埋伏了多少人?!
庙外的枪声也出现了短暂的停顿,似乎外面那伙人也察觉到了这突如其来的变化,在重新评估形势。
破庙后方,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只有风声,以及……那个蒙面人倒在地上发出的、微弱的、痛苦的呻吟声。
“老六”没有再出声,也没有再追击。他像是融入了阴影里,消失不见了。但我能感觉到,他那双冰冷的眼睛,一定还在某个角落,死死地盯着这片区域。
我趴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屏住了。左腿的伤口还在汩汩流血,体温在迅速流失,寒冷和虚弱如同潮水般不断冲击着我的意识。
时间,仿佛凝固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有几分钟,也许是漫长的一个世纪。
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自侧前方的坟堆后响起。那脚步声很稳,很轻,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正小心翼翼地朝着我这边靠近。
不是“老六”!也不是庙外那伙人!是那个……放冷箭(或者冷枪)的人!
他(她)是谁?“旧林”吗?还是……另一拨想要我命的人?
我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胸腔,右手摸索着,握住了小腿上绑着的匕首柄。虽然知道这可能是徒劳,但这是我最后的本能反应。
脚步声在我身旁停了下来。
一个低沉、平静,甚至带着一丝少年清冽感的男声,在我头顶响起,语气没有任何波澜:
“还能动吗?”
这声音……很陌生!绝对不是“旧林”(虽然我也不知道“旧林”该是什么声音),也不是我认识的任何人!
我艰难地抬起头,借着极其微弱的、云层缝隙里透出的一点天光,勉强看清了来人的轮廓。
那是一个身材颀长、穿着与夜色几乎融为一体的深灰色衣裤的年轻男子。他脸上似乎也做了某种伪装,看不清楚具体容貌,只能看到一双在黑暗中异常明亮、锐利如鹰隼的眼睛。他手里没有拿明显的武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低头看着我,眼神里没有任何情绪,仿佛在打量一件没有生命的物品。
“你……你是谁?”我沙哑着问道,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
他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蹲下身,动作麻利地检查了一下我左腿的伤口。他的手指冰凉,触碰伤口时带来一阵刺痛,但动作却异常专业熟练。
“失血过多,伤口撕裂。需要立刻处理。”他言简意赅地做出判断,然后不由分说,从身后一个不起眼的布包里拿出绷带和某种药粉,开始快速而精准地为我重新包扎止血。他的手法,比周老头还要娴熟利落得多。
我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心中的惊骇无以复加。这个人……他是什么来路?他为什么要救我?
“庙里……和外面的人……”我喘息着问。
“暂时被压制了。‘旧林’先生让我带你离开。”年轻男子头也不抬,语气依旧平淡,仿佛在说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
旧林先生!
他果然是“旧林”的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涌上心头,是绝处逢生的庆幸?还是对“旧林”那无所不在的掌控力的恐惧?或许,兼而有之。
“许大茂……外面那个拉车的……”我猛地想起还留在外面的许大茂。
“他没事,已经吓晕过去了。会有人处理。”年轻男子包扎完毕,站起身,语气没有任何变化,“能站起来吗?或者,我背你。”
他的话语里没有询问,只有陈述和解决方案。
我尝试着动了动,左腿依旧剧痛难忍,根本无法站立。我摇了摇头,脸色因失血和疼痛而惨白。
年轻男子没有再废话,直接转过身,半蹲下来,将后背留给我:“上来。”
看着他那并不算特别宽阔、却异常沉稳的后背,我犹豫了一瞬。但此刻,我没有别的选择。我咬紧牙关,用尽最后力气,攀上了他的后背。
他的身体微微一沉,随即稳稳地站起。他的力气很大,背着我这样一个成年男子,在坑洼不平的乱葬岗里,脚步依旧轻捷而稳健,几乎没有发出什么声响。
他并没有朝着来路(破庙方向)或者许大茂等待的方向走,而是背着我,如同识途的老马,悄无声息地穿梭在密密麻麻的坟茔和荒草之间,朝着乱葬岗更深处、更偏僻的方向走去。
身后的破庙,枪声不知何时已经彻底停歇。那场突如其来的混战,似乎以某种方式暂时落下了帷幕。但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硝烟味,以及那潜伏在黑暗中的杀机,并未真正散去。
我伏在年轻男子的背上,感受着他步伐的节奏,左腿的疼痛似乎也因为脱离了最危险的境地而变得稍微可以忍受。劫后余生的虚脱感阵阵袭来,意识开始模糊。
“旧林”……他终于出手了。以这样一种强势而神秘的方式。
这个背着我、沉默前行的年轻男子,又是谁?他口中的“旧林先生”,到底是一个怎样的人物?
而我,在这次死里逃生之后,又将面对什么?
乱葬岗的冷风如同鬼手,拂过我的脸颊。前方的黑暗,依旧浓重,看不到尽头。
只是这一次,黑暗中,似乎多了一盏……被人提着的、微弱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