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淮茹那扇紧闭的房门,如同她紧锁的心扉,将恐惧和秘密牢牢封存。我知道,从她那里暂时是撬不开嘴了。但“他们”的阴影并未散去,反而因为秦淮茹那未尽的恐惧而变得更加具体和狰狞。
突破口,必须另寻。
我的目光,再次落在了前院那间属于许大茂的屋子。这个油滑、贪婪又胆小的放映员,在昨天的风波中显得过于活跃,而秦淮茹听到他名字时的剧烈反应,更让我确信,即便他不是主谋,也必定知情,甚至深度卷入。
对付许大茂,不能硬来。他像泥鳅一样滑不溜手,吓唬他,他可能暂时服软,但转头就能把你卖了。必须抓住他的命脉,让他心甘情愿,甚至主动吐露些什么。
他的命脉是什么?贪财,好色,惜命,还有……他那份看似风光实则危机四伏的放映员工作。
一个计划,在我心中渐渐成形。我需要一个诱饵,一个他无法拒绝,又能自然引向“他们”的诱饵。
第二天是周六,厂里休息。我起了个大早,刻意将自己收拾得精神了些,虽然眼底的疲惫难以完全掩饰。我拿出之前“旧林”的人送复制品时用来包裹的、还算完好的那块油布,又从床底下翻出几个不知道何年何月留下的、锈迹斑斑但外形尚可的废旧金属零件(似乎是以前何大清攒下来准备卖废铁的),用油布仔细包好,捆扎成一个方方正正、看起来颇有分量的包裹。
然后,我揣上这包“东西”,又往兜里塞了半包“大前门”和几张零碎毛票,溜达着出了门。
我没有直接去找许大茂,而是先去了胡同口那家生意最好的早点铺子。果然,许大茂正翘着二郎腿,坐在角落里,就着炒肝吸溜吸溜地喝豆汁儿,面前还摆着俩焦圈儿。
我打好豆浆买了油条,装作无意地坐到了他对面。
“哟,何干事,今儿气色不错啊?”许大茂抬起眼皮,阴阳怪气地打了个招呼,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瞟了一眼我随手放在凳子上那个用油布包得严严实实的包裹。
“凑合吧。”我咬了口油条,漫不经心地说,“比不了你许放映员,见天儿好吃好喝,还能捞着些‘外快’。”
我特意在“外快”两个字上加了重音。
许大茂眼睛一亮,随即又警惕起来,干笑两声:“傻柱,你这话说的,我哪有什么外快?都是死工资。”
“得了吧,跟我还装?”我嗤笑一声,压低声音,用下巴指了指那个包裹,“看见没?哥们儿最近手头也宽裕了点,弄了点‘硬通货’。”
许大茂的呼吸明显急促了一下,他死死盯着那个包裹,舔了舔嘴唇:“硬通货?啥玩意儿?又是……收音机零件?”
“比那个强。”我神秘地笑了笑,拍了拍包裹,“不过这回路子有点……烫手。正琢磨着怎么出手呢。”
“烫手?”许大茂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他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极低,“怎么个烫手法?说出来,哥们儿帮你参详参详?别的不说,四九城三教九流,我许大茂认识的人也不少。”
我故作犹豫,看了看四周,才低声道:“是……一批从特殊渠道出来的……精密小零件,据说跟军工沾点边儿。东西是好东西,就是来路……你懂的。对方催得急,价钱也给得高,可我这边……找不到稳妥的下家啊。”
我刻意模糊了东西的具体描述,但点出了“精密”、“军工”、“来路不正”、“催得急”这几个关键词。这对于许大茂这种惯于钻营、渴望暴富又胆小怕事的人来说,具有致命的吸引力,也足以引发他内心的贪婪与恐惧交织。
许大茂的眼睛瞬间瞪圆了,喉咙里发出“咕咚”一声吞咽口水的声音。军工?来路不正?他显然被吓到了,但贪婪又让他舍不得放弃。
“军……军工的?傻柱,你……你胆子也忒大了!这玩意儿你也敢碰?不怕掉脑袋?”他声音发颤,但眼神里的光却没灭。
“富贵险中求嘛。”我装作一副豁出去的样子,“再说,也不是什么核心东西,就是些边角料,但架不住有人需要啊。怎么,许放映员,你有门路?要是能帮哥们儿把这烫手山芋出了,好处费,少不了你的!”
我抛出了“好处费”这个诱饵。
许大茂脸上挣扎之色更浓。他既垂涎可能的好处,又极度害怕惹上麻烦。他搓着手,眼珠乱转,显然在进行激烈的思想斗争。
“这个……我得想想……得好好想想……”他支支吾吾地说,目光再次落在那包裹上,仿佛想透过油布看清里面到底是什么。
我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不能逼得太紧。便站起身,拿起包裹,故作轻松地说:“行,那你慢慢想。不过我可等不了太久,最晚明天,要是找不到下家,我只能另想办法了,或者……干脆砸手里自己担着。”
说完,我拿起没吃完的油条豆浆,拎着那个引人遐想的包裹,转身就走。我能感觉到,许大茂那灼热又恐惧的目光,一直黏在我的背上。
回到四合院,我将那包“废铁”重新藏好。我知道,鱼饵已经撒下,就看许大茂这条鱼,什么时候忍不住来咬钩了。
一整天,我都留意着许大茂的动静。他显得有些魂不守舍,在院里进进出出好几趟,看我的眼神也变得更加复杂,既有贪婪,又有一种难以言喻的焦躁和恐惧。
到了晚上,我正准备插门睡觉,一阵轻微的敲门声响起。
笃,笃笃。
不是“旧林”那种有节奏的暗号,而是带着犹豫和试探。
来了!
我心中冷笑,深吸一口气,脸上换上略显疲惫和不耐烦的表情,拉开了门。
门外果然是许大茂。他缩着脖子,脸上堆着谌媚的笑容,手里还拎着半瓶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二锅头和一小包花生米。
“傻柱……不,何干事,还没睡呢?”他挤了进来,反手就把门带上了。
“许大茂?这么晚了,有事?”我皱着眉问。
“没啥大事,没啥大事。”许大茂把酒和花生米放在桌上,搓着手,眼睛在我屋里扫来扫去,似乎在寻找那个包裹,“就是……一个人睡不着,寻思着找你喝两盅,聊聊天。”
“我累了,没空陪你喝酒。”我作势要赶人。
“别啊!何干事!柱哥!”许大茂连忙拦住我,脸上露出讨好的神色,“就一会儿!就一会儿!我……我白天跟你说那事……我琢磨了一下……”
他压低声音,凑到我耳边:“你那批‘货’……我可能……还真认识个门路能试试。”
哦?上钩了?我心中一动,但面上不动声色:“哦?什么门路?可靠吗?”
“可靠!绝对可靠!”许大茂拍着胸脯,但眼神有些闪烁,“是……是以前放电影认识的一个朋友,路子野,专门倒腾这些紧俏玩意儿。不过……”
他顿了顿,脸上露出为难和恐惧交织的神色:“不过他那个人……背景有点复杂,跟……跟一些不好惹的人有牵扯。我担心……万一出点岔子……”
他开始铺垫了,想试探我的底细,也想把风险说出来,看我的反应。
“不好惹的人?”我故意露出警惕的神色,“许大茂,你可别坑我!到底是什么人?”
许大茂咽了口唾沫,眼神飘忽,声音更低了:“具体我也不太清楚……就听说……跟城西那帮‘灰雀’……有点关系……”
灰雀!
他终于说出来了!
我心中剧震,但脸上却强行保持镇定,甚至还露出一丝“果然如此”的表情,顺着他的话往下说:“灰雀?妈的,还真是他们……我就说这路子怎么这么烫手!”
许大茂见我似乎也知道“灰雀”,而且没有表现出极度的恐惧,胆子似乎大了一些,连忙道:“柱哥,你也知道‘灰雀’?那……那这生意还做吗?风险太大了!”
我沉吟了片刻,脸上露出挣扎和贪婪的神色,仿佛在权衡利弊。最终,我一咬牙,狠声道:“做!为什么不做?撑死胆大的,饿死胆小的!‘灰雀’怎么了?他们也要赚钱!只要价钱合适,东西好,他们还能吃了我不成?”
我表现得像一个要钱不要命的亡命徒。
许大茂被我这话吓了一跳,但看我态度坚决,他眼里的贪婪也再次压过了恐惧:“柱哥……你……你真决定了?那……那好处费……”
“放心!”我拍了拍他的肩膀,一副“哥俩好”的样子,“只要交易成了,少不了你的!这样,你尽快跟你那个朋友联系,约个时间地点,我把东西带过去。不过……”
我话锋一转,眼神变得锐利起来,死死盯住许大茂:“许大茂,这事儿天知地知,你知我知!要是走漏了半点风声,或者你敢跟我耍花样……”
我没有把话说完,但冰冷的眼神和未尽的话语,让许大茂打了个寒颤。
“不敢!不敢!柱哥你放心!我许大茂最讲义气!绝对守口如瓶!”他连忙赌咒发誓。
“最好是这样。”我冷哼一声,“行了,酒留下,你回去吧。有消息了尽快告诉我。”
许大茂如蒙大赦,连连点头,弓着腰,溜出了我的屋子。
门关上的瞬间,我脸上的凶狠和贪婪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锐利。
许大茂果然和“灰雀”有牵扯!虽然可能只是外围的眼线或者牵线人,但这已经足够了!他那个所谓的“朋友”,很可能就是“灰雀”的人,甚至可能就是废料场袭击的参与者之一!
我故意表现出对“灰雀”有所了解但并不十分惧怕的态度,并且急切地想出货,这符合一个铤而走险的投机者形象,应该不会引起他太大的怀疑。
现在,就等着他牵线,让我和“灰雀”的人接触了。
这无疑是一次危险的行动。一旦身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
但这也是目前唯一能主动接近敌人核心,查明真相,甚至找到何大清下落的机会。
“旧林”那边,不知道是否知晓我的行动。但事已至此,我只能孤注一掷。
我看着桌上那半瓶二锅头和那包花生米,嘴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
风暴,就让我亲自来搅动吧。
只是,在与“灰雀”接触之前,我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至少,要给自己留一条退路。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了那个藏匿着何大清最后记录的、肮脏的公共厕所方向。有些东西,或许该彻底毁掉了。而有些后手,也该提前布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