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大茂的声音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猝不及防地扎进我的耳膜。我推着自行车的手瞬间绷紧,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后背瞬间被冷汗浸湿,不是因为害怕许大茂这个人,而是因为他看到了这个箱子!在这个节骨眼上,任何多余的关注都可能带来灭顶之灾。
我强迫自己以最慢的速度转过身,脸上努力挤出一丝被撞破“秘密”的尴尬和恼怒,刻意让自己的声音带着点被惊扰后的不耐烦:“许大茂?你猫在这儿干嘛?吓我一跳!”
许大茂脸上的戏谑更浓了,他慢悠悠地走过来,目光像钩子一样死死盯着后座上那个被衣服包裹的方方正正的物件:“我干嘛?我起来上厕所,正好看见咱们何大干事鬼鬼祟祟从后院翻墙进来,还带着个……啧啧,这是什么好东西啊?去图书馆查资料,还顺带捡破烂回来?”
他故意把“捡破烂”三个字咬得很重,充满了讽刺。他显然不信我去图书馆的说辞。
大脑在百分之一秒内飞速运转。否认?掩饰?硬扛?都不行!许大茂不是易中海,他更油滑,更无赖,也更难缠。他既然盯上了这个箱子,不弄出点动静绝不会罢休。必须用一个他无法拒绝,或者不敢深究的理由,把这个“意外”摁死在这里!
电光火石间,一个念头闪过。我脸上那丝“尴尬”迅速转变为一种混合着秘密和炫耀的神情,甚至还带着点男人间心照不宣的意味。我左右看了看,压低声音,用一种“算你撞上了”的语气说道:“许大茂,你小点声!什么破烂?你懂个屁!”
我伸手,故作神秘地拍了拍那包裹:“这可是好东西!我托了好些关系,费了老鼻子劲才弄到的!”
许大茂果然被我这态度勾起了更大的好奇心,凑近了些:“啥好东西?打开看看?”
“看什么看!”我一把挡住他伸过来的手,脸上露出“你不够格”的表情,继续压低声音,半真半假地忽悠:“这可是……内部处理的‘高级件儿’!知道什么叫‘高级件儿’吗?就是……收音机里头的核心零件!苏联老大哥那边过来的技术!有点小毛病,处理下来的,但稍微摆弄一下,比市面上那些强多了!”
我刻意将“收音机”、“苏联技术”、“内部处理”这些词抛出来。这个年代,收音机是紧俏货,涉及无线电的东西本身就带着一层神秘和敏感的色彩,而“内部处理”、“苏联技术”更是能激发许大茂这种人的贪婪和敬畏。
许大茂的眼睛瞬间亮了,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收音机零件?苏联的?真的假的?傻柱,你还有这路子?”
“废话!没路子我能弄到这?”我白了他一眼,语气带着得意,但随即又换上警惕,“我告诉你许大茂,这东西来路……不能说太细!你知道就行,别到处嚷嚷!要是让厂里或者街道上知道我倒腾这个,咱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我刻意把“咱俩”咬得很重,把他拉下水。意思是,你知道了秘密,要是捅出去,你也脱不了干系。
许大茂脸上的贪婪和怀疑交织着。他看看箱子,又看看我,似乎在权衡。收音机零件的诱惑力太大了,而且我表演得足够真实,那种搞到紧俏物资的隐秘和炫耀,不像是装的。
“你……你真能装出收音机来?”他舔了舔嘴唇,还是有点不信。
“废话!不然我费这劲干嘛?”我拍了拍胸脯,继续编,“不就是几个线圈、电容、晶体管的事儿吗?等我弄好了,到时候……音质嘎嘎的!不过现在还得保密,零件还没凑齐,这个是最关键的。”我又拍了拍箱子。
许大茂眼珠转了转,显然动心了。他知道我以前在食堂,确实可能认识些三教九流的人,搞到些内部处理品也不是完全没可能。而且我警告他别声张,也符合这类“灰色交易”的规矩。
“行啊,傻柱,没看出来你还藏着这手!”许大茂终于换上了一副“我懂”的表情,甚至还带着点巴结,“那……等你弄好了,可得让哥们儿也听听响!”
“放心,亏待不了你!”我大包大揽,心里却松了口气,知道暂时唬住他了,“不过现在你得帮我保密,谁都不能说!特别是院里这几位大爷,还有……厂里领导。”我特意强调了厂里领导。
“明白,明白!规矩我懂!”许大茂连连点头,又贪婪地看了一眼那个箱子,这才心满意足地,一步三回头地往前院走了。
看着他消失在月亮门后,我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但后背的冰凉感依旧存在。许大茂只是暂时被忽悠住了,这人反复无常,未必靠得住。必须尽快把箱子处理掉!
我不敢再耽搁,推着自行车迅速回到自己小屋,反手插上门闩。将那个沉甸甸的黑色金属箱放在炕上,我大口喘着气,感觉浑身虚脱。
危险只是暂时解除。许大茂就像一颗不定时的炸弹。而且,李副处长和刘建新那边,是否也察觉到了我的行动?
我的目光落在那个神秘的箱子上。它通体漆黑,触手冰凉,严丝合缝,仿佛一个沉默的铁块。那个侧面的小旋钮或插口,是打开它的关键吗?
我找来工具,小心翼翼地清理旋钮周围的泥土。这是一个黄铜质地的六角形旋钮,中间有一个极细的小孔,不像普通的螺丝口。我尝试用各种工具去拧、去撬,甚至用铁丝探入那个小孔,都毫无反应。箱子依旧紧闭,纹丝不动。
这不是普通的箱子!它需要特殊的钥匙,或者……特定的开启方法!
难道这就是“青桐”?或者说,是存放“青桐”核心元件的容器?谭志远和何大清如此谨慎地保管它,必然有其道理。
我仔细端详着箱子,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在箱体底部一个极其隐蔽的角落,我用手抹去浮尘,隐约看到了一行几乎被磨平的、微刻的字母和数字:
“cВЧ-1 - NVI-1 - 003”
cВЧ-1!NVI-1!果然是它!轴振频率校准仪的代号!003是编号?这台箱子,就是那台校准仪的一部分?还是专门用来存放其核心元件的保密箱?
可它为什么会被遗弃在东郊那个废弃的地下库房里?是何大清藏在那里的?还是当初物资处理时被遗漏的?亦或是……有人故意放在那里?
谜团越来越多。
当务之急,是打开它,确认里面的东西,然后找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藏起来。放在我这里,太危险了。
我尝试了所有能想到的方法,甚至考虑过暴力破坏,但又怕损坏里面的东西。这个箱子就像一块顽铁,沉默地对抗着我的努力。
时间在焦灼中一分一秒过去。窗外天色渐渐昏暗。
“咚咚咚。”敲门声再次响起,比许大茂那次更沉稳,也更具有压迫感。
我心里一凛,迅速将箱子塞进炕洞深处的柴草里盖好,整理了一下表情,走到门边:“谁啊?”
“我,刘建新。”门外传来刘建新那总是带着笑意的声音。
他怎么来了?!而且直接找到家里来了!
我深吸一口气,拉开了门。
刘建新站在门外,手里还提着两包点心,脸上依旧是那副人畜无害的笑容:“何师傅,没打扰你休息吧?听说你周末还去加班查资料,辛苦了。我正好路过,顺道来看看你。”
顺道?宣传科同事住得都不近,他顺的哪门子道?
我心中警铃大作,面上却热情地让开身子:“刘干事?快请进,快请进!您太客气了,还带什么东西。”
刘建新走进屋,目光如同探照灯一般,看似随意,实则迅速地将我这间小屋扫视了一遍,最后落在我的脸上:“怎么样?那篇关于‘郊区工业发展新貌’的稿子,有思路了吗?需不需要我提供点素材?”
他果然提到了“郊区工业发展新貌”!这是在试探我!
我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疲惫和一丝收获的喜悦:“思路有点了,今天在图书馆查了不少旧报纸和地图,对东坝那边以前的工业布局有点了解。不过具体成文,还得再琢磨琢磨。”
“东坝啊……”刘建新点点头,将点心放在桌上,自己拉过凳子坐下,状似无意地问道:“那边现在好像挺荒的,没什么像样的厂子了。你跑那么远查资料,也真是够拼的。”
“没办法,领导交代的任务,得完成好啊。”我笑着给他倒了杯水,心里快速盘算着他的来意。是李副处长让他来的?还是他自己察觉到了什么?
刘建新接过水杯,吹了吹气,却没有喝,而是抬起眼,看着我,脸上的笑容淡了一些,语气也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何师傅,咱们都是一个科的同事,关起门来说话。你……是不是遇到什么难处了?或者,有什么人……找你麻烦?”
他这话问得极其突兀,也极其直接!仿佛一把刀子,直刺核心。
我心脏猛地一缩,脸上却露出困惑的表情:“难处?麻烦?刘干事,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挺好的啊。”
刘建新紧紧盯着我的眼睛,似乎想从中找出哪怕一丝一毫的慌乱:“比如……有没有什么不认识的人,接触你?或者,给你传递什么……不同寻常的消息?比如,关于你父亲的?”
他在试探我和“旧林”是否有接触!或者,是在确认李副处长掌控之外的情况!
我坚定地摇头,表情甚至带上了一点被误解的委屈:“刘干事,真没有!我爹的事,组织上不是正在调查吗?我除了跟您和科里领导汇报思想,还能接触谁?您是不是听到什么风言风语了?”
我反将一军,把问题抛了回去。
刘建新看着我“真诚”而“困惑”的脸,沉默了几秒钟,脸上的笑容又重新绽开,仿佛刚才的试探从未发生过:“没有就好,没有就好。我也是关心你,怕你年轻,被一些别有用心的人利用了。既然没有,那我就放心了。”
他站起身,拍了拍我的肩膀:“那你早点休息,稿子的事不急,慢慢来。有什么困难,随时跟我说。”
“谢谢刘干事关心,我会的。”我将他送到门口。
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我关上门,后背再次被冷汗浸湿。
刘建新的这次突然到访,绝不仅仅是同事间的关心。他是在李副处长的授意下,来进行的一次火力侦察!他们不仅知道我去了东郊,甚至可能已经怀疑我找到了什么东西!许大茂那边或许还没泄露,但李副处长显然有他自己的信息渠道。
这个箱子,就像一个烧红的炭块,在我手里多留一刻,就多一分危险。
我必须尽快打开它,弄清楚里面到底是什么,然后……要么交给一个真正可靠的力量,要么,就让它彻底消失。
可是,谁能是真正可靠的力量?王主任?她代表组织,但组织内部……李副处长不就是组织的人吗?那个神秘的“旧林”?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道!
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无援感,将我紧紧包裹。
夜色渐深,四合院重归寂静。但我知道,在这寂静之下,无数的眼睛和耳朵,或许正关注着我这间小屋。
我坐在炕边,目光再次投向那个隐藏着秘密的炕洞。
怎样才能打开这个该死的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