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一的阳光冰冷地斜照进院子,在覆雪的青砖地上投下我们几人拉长的、沉默的影子。我走在最前面,脚步刻意放得很慢,每一步都仿佛踩在棉花上,又像是踏在即将碎裂的薄冰上。身后,是李组长沉稳而富有压迫感的脚步声,张干事和那名年轻男子则如同两道无声的影子,分立两侧。
阎埠贵和刘海中还僵立在院心,脸色煞白,目送着我们走向那道月亮门,如同目送着赴死的囚徒。整个四合院死寂无声,所有门窗都紧闭着,但我能感觉到,无数双惊恐又好奇的眼睛,正透过门缝、窗隙,死死地盯着我们这一行人的背影。
月亮门下那道斑驳的木门,此刻在我眼中,不再仅仅是一扇普通的院门,而像是一道分隔阴阳的界限,一处藏着噬人秘密的深渊入口。门后那个佝偻、沉默的老太太,她的形象也变得更加莫测高深,能让市里工作组在初一清晨亲自登门,她身上背负的,究竟是什么?
走到门前约三步远的地方,我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李组长。按照规定,或者说是潜规则,这种敲门的活儿,理应是我这个“带路人”来做。
李组长微微颔首,示意我继续。
我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仿佛要将翻涌的心绪都压下去,然后上前,抬手,用指关节不轻不重地敲响了那扇厚重的木门。
“咚、咚、咚。”
敲门声在寂静的院落里回荡,显得格外突兀和响亮,甚至带着一丝惊心动魄的味道。
里面没有任何回应。死一般的寂静从门缝里弥漫出来。
我回头看了李组长一眼,他面色不变,只是用眼神示意我再敲。
我再次抬手,加大了力度。
“咚!咚!咚!”
敲门声更加响亮,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这一次,门内终于传来了动静。不是脚步声,而是一种极其轻微、仿佛什么东西被拖动了一下的摩擦声,随即又归于沉寂。
我们几人都屏住了呼吸。张干事和那名年轻男子的身体微微前倾,进入了某种戒备状态。李组长的眼神也变得更加专注。
又过了漫长的十几秒钟,就在我几乎以为里面的人打算一直沉默对抗下去的时候,门内终于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响,接着是门闩被缓缓拉开的、令人牙酸的“嘎吱”声。
门,并没有完全打开,只是拉开了一条窄窄的缝隙。陈赵氏那张布满深刻皱纹、毫无血色的脸,出现在门缝后面。她的眼睛浑浊不堪,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阴翳,目光先是极其缓慢地扫过门外的我们四人,当她的视线掠过李组长时,我清晰地看到,她那干瘪的眼皮几不可察地抽搐了一下!
那不是惊讶,更像是一种……确认?一种“该来的终究来了”的认命?甚至,在那浑浊的眼底深处,我还捕捉到了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死灰复燃般的锐利光芒,但仅仅是一闪而逝,快得让人以为是错觉。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我脸上,那眼神冰冷、麻木,却又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意味,仿佛在质问,又仿佛在嘲讽。
“你们……有什么事?”她的声音沙哑干涩,如同破旧的风箱,带着浓重的戒备。
李组长上前半步,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语气平和却不容置疑:“陈赵氏同志,我们是市里相关工作组的。根据工作需要,现依法对你住所进行必要的检查,并就一些历史情况向你进行询问。请你配合。”
他没有说“调查”,而是用了“检查”和“询问”,措辞严谨,但其中的分量,在场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陈赵氏的身体几不可察地晃了一下,扶着门框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她沉默着,没有让开,也没有反驳,只是那双浑浊的眼睛死死地盯着李组长,仿佛在进行一场无声的较量。
空气仿佛凝固了。寒风掠过屋檐,发出呜咽般的声响。
几秒钟后,陈赵氏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将门缝拉大了一些,足够一个人侧身通过。她自己也侧过身,让开了进门的路,但自始至终,没有说一个字。那种沉默,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顽固和……悲凉。
李组长没有丝毫犹豫,率先迈步走了进去。张干事和那名年轻男子紧随其后。我站在门口,犹豫了一下,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跟进去。
李组长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头也没回,淡淡地说了一句:“何雨柱同志,你也进来。”
我心里一紧,只得硬着头皮,最后一个侧身挤进了这间充满谜团的后院正房。
刚一踏入,一股浓烈而奇特的气味便扑面而来。那不是普通的霉味或灰尘味,而是一种混合了陈旧木材、某种不知名草药、以及一种类似金属氧化后的、略带腥锈的复杂气味,沉闷而压抑,让人胸口发堵。
屋内的光线极其昏暗,只有一扇糊着厚厚窗纸的小窗户透进些许惨白的光线,勉强勾勒出屋内的轮廓。陈设比上次街道办勘察时看到的更加简陋和空旷,几乎可以说是家徒四壁。只有一张破旧的木板床,一个掉光了漆的空荡衣柜,一张歪腿的桌子,以及墙角堆着的几个看不清内容的麻袋和破箱子。墙壁斑驳,大片大片的墙皮剥落,露出里面暗黄色的土坯。
李组长站在屋子中央,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探照灯,缓缓扫过屋内的每一个角落。张干事和那名年轻男子则默契地分散开,一人守住房门内侧,另一人开始对屋内那些有限的物品进行极其细致但安静的检查,动作专业而迅速,显然训练有素。
陈赵氏佝偻着背,站在靠床的阴影里,低垂着头,双手拢在破旧的棉袄袖子里,一动不动,像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但我注意到,她的耳朵似乎在微微动着,捕捉着屋内的一切声响。
我的目光也不由自主地跟随着李组长和张干事他们,试图从中发现些什么。我的视线最终落在了那张破旧的木板床上。床上的被褥同样破旧单薄,但似乎……有些过于平整了?而且,我记得上次街道办勘察时,床底似乎堆了些杂物,但现在看过去,靠近墙根的床底深处,似乎比记忆中要……空荡一些?那个我曾惊鸿一瞥疑似箱状物的轮廓,不见了!
是上次勘察后被转移了?还是……就在昨晚那声哨音之后?
我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就在这时,那名正在检查墙角麻袋的年轻男子动作微微一顿,他伸手在一个看似装满废旧杂物的麻袋底部摸索了几下,然后,缓缓地从里面抽出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长约一尺、宽约半尺的扁平木盒!木盒颜色暗沉,没有任何花纹,看起来十分普通,甚至有些粗糙,但盒盖上却挂着一把样式古老、已经有些锈蚀的黄铜锁!
看到这个木盒被找出来的瞬间,一直如同雕像般沉默的陈赵氏,猛地抬起了头!她那一只浑浊无光的眼睛里,骤然爆发出一种近乎绝望的、如同困兽般的厉色!她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急促的声响!
“你们……不能……动它!”她嘶哑地低吼,声音里带着一种濒死的挣扎和无法言说的恐惧。
李组长的目光瞬间聚焦在那个木盒上,他的眼神变得无比锐利,仿佛要穿透那粗糙的木壳,看到里面隐藏的一切。他没有理会陈赵氏的嘶吼,对那名年轻男子沉声道:“打开它。”
年轻男子没有丝毫迟疑,从随身携带的工具包里取出一件小巧的工具,开始对付那把锈蚀的铜锁。
“不!不能打开!”陈赵氏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竟然猛地朝着那年轻男子扑了过去!她那佝偻的身躯在这一刻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和不属于她年龄的力量!
一直守在门边的张干事反应极快,一个箭步上前,及时拦住了状若疯狂的陈赵氏,将她牢牢控制住。陈赵氏在张干事的钳制下拼命挣扎,嘶吼着,咒骂着,浑浊的眼泪顺着她深刻的皱纹流淌下来,那模样既可怜,又可怖。
屋内一片混乱。只有李组长依旧冷静地站在那里,目光死死盯着那个木盒。
“咔哒”一声轻响,在陈赵氏绝望的哀嚎声中,那把锈蚀的铜锁,被撬开了。
年轻男子看了李组长一眼,在李组长点头示意后,他深吸一口气,缓缓地,掀开了那个神秘木盒的盒盖。
所有人的目光,包括被制住的陈赵氏,都死死地盯住了那即将揭晓的木盒内部。
里面,会是什么?是关乎那个“ZY”单位的绝密文件?是谭志远留下的技术资料?还是……更加惊人的东西?
盒盖完全掀开。
当我看清木盒内盛放的物品时,瞳孔猛地收缩,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天灵盖,整个人如遭雷击,僵在了原地!
那里面,根本不是什么文件资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