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夜的哨音,如同一根无形的线,将四合院表面那层脆弱的年节喜庆彻底撕裂。我躺在冰冷的炕上,眼睁睁看着窗外的天色由沉黯的墨蓝,一点点染上熹微的晨光。这一夜,我几乎未曾合眼,耳朵始终竖起着,捕捉着院外任何一丝可能代表官方行动的声响——急促的脚步声、低沉的引擎声、或是某种隐秘的联络信号。
然而,什么都没有。
除了北风刮过屋檐的呼啸,以及远处偶尔传来的、不知是哪家早起祭祖或拜年人弄出的细微动静,整个后半夜,四合院乃至周围的胡同,都陷入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寂静。这种静,不是安宁,而是暴风雨前令人窒息的压抑。张干事离去时那凝重的眼神,绝不可能毫无下文。
天色大亮,初一清晨的微光透过窗纸,照亮了屋内漂浮的尘埃。雨水还在熟睡,小脸上带着孩童独有的无忧。我轻手轻脚地起身,穿好衣服,开始准备初一的早饭,也是新年的第一顿饭。按规矩,今天要吃素饺子,取“素净一年”之意。
和面,调馅,动作机械而麻木。我的心神,却全系于那扇通往后院的月亮门。
“哥,新年好!”雨水揉着惺忪的睡眼从里屋出来,甜甜地叫了一声。
“雨水新年好。”我挤出一个笑容,将下好的第一碗饺子端给她,“快吃,吃了哥带你去给院里长辈拜年。”
必须维持常态。越是这种时候,越不能露出破绽。
然而,院里的“常态”早已被打破。当我带着雨水走出家门,准备先去给三位大爷(虽然易中海倒了,但阎埠贵和刘海中还顶着这名头)拜年时,立刻就感受到了那种不同寻常的气氛。
阎埠贵家的大门敞开着,他本人却不在屋里,而是站在院心,搓着手,不时朝后院方向张望,脸上早已没了过年的喜气,只剩下惊疑不定。看到我出来,他立刻凑上前,压低声音:“雨柱,昨天半夜……你听见什么动静没?”
我心里一紧,面上不动声色:“动静?什么动静?鞭炮声吗?后半夜不是都停了吗?”
“不是鞭炮,”阎埠贵把头摇得像拨浪鼓,小眼睛紧紧盯着我,“我睡得浅,好像……好像听见有自行车的声音在咱们胡同口停了一下,又走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听错了……”
刘海中也挺着肚子从屋里出来,官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紧张:“是啊,这大过年的,还是要提高警惕!防火防盗!雨柱,你年轻,觉沉,没听到什么异常吧?”
他们的反应印证了我的猜测。官方并非没有行动,只是行动极其隐蔽,或许只是在周围布控监视,并未直接进入院子。但这点风吹草动,已经足以让本就心怀鬼胎的阎埠贵和刘海中如惊弓之鸟。
“我真没注意,”我继续装傻,“可能是谁家亲戚半夜来的吧?二大爷,三大爷,新年好,给您二位拜年了!”我顺势拉着雨水给他们作揖,岔开了话题。
阎埠贵和刘海中心不在焉地回了礼,目光依旧不时瞟向后院。拜年的流程就在这样一种诡异而紧绷的气氛中进行着。去到贾家,贾张氏连门都没完全开,只在门缝里接了雨水一句“新年好”,便“砰”地关上了门,仿佛我们是什么瘟疫。
显然,昨晚的哨音(或许还有阎埠贵他们感知到的“异常”),已经像病毒一样在院里扩散开来,恐惧和猜疑在无声地蔓延。
就在我带着雨水给前院孙家拜完年,准备返回中院时,院门外传来了一阵不算响亮,却极具穿透力的自行车铃声,以及一个清晰沉稳的声音:
“请问,红星轧钢厂后勤处的何雨柱同志,是住在这个院吗?”
不是张干事!是一个陌生的,带着某种不容置疑气场的中年男声!
我的心猛地一跳,阎埠贵和刘海中更是像被踩了尾巴的猫,猛地转过头看向院门。
只见院门口站着两个人。推着自行车的,正是张干事,他脸色严肃,微微侧身。而站在他旁边,刚刚开口询问的,是一个穿着深灰色中山装,戴着同样颜色干部帽,年纪约莫四十出头的中年男子。他身形挺拔,面容瘦削,眼神平静却深邃,站在那里,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种不同于街道办干部的、更为内敛也更具压迫感的气息。
在他身后稍远一点,还站着一名穿着普通蓝色棉服、目光锐利的年轻男子,看似随意,实则站位封住了胡同口的视线。
来了!官方的人,终于直接露面了!而且,一来就点名找我!
“我就是何雨柱。”我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上前一步,应声道。雨水有些害怕地抓紧了我的衣角。
阎埠贵和刘海中也赶紧凑了过来,脸上堆起谦卑又紧张的笑容。
张干事上前介绍道:“何雨柱同志,这位是市里相关工作组的李组长。李组长,这位就是何雨柱。”
市里工作组!李组长!
这几个字如同重磅炸弹,在阎埠贵和刘海中脸上炸开,他们的腰瞬间弯了下去,脸上血色尽褪。
李组长的目光落在我身上,没有任何寒暄,直接切入主题,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何雨柱同志,我们有些事情需要向你核实一下,同时也需要对后院陈赵氏同志的情况进行必要的了解。请配合我们的工作。”
他的话语简洁,没有提及昨晚的哨音,但在这个时间点,以这种阵仗出现,目的不言而喻。
“是,我一定配合。”我立刻表态。
“好,”李组长点了点头,目光转向阎埠贵和刘海中,“二位是院里的管事大爷?”
“是是是,李组长,我是阎埠贵,这是刘海中。”阎埠贵连忙弓着腰回答。
“麻烦二位,暂时维持一下院里的秩序,请各家住户暂时留在自己屋内,不要随意走动,配合调查。”李组长的语气不容商量。
“哎,好,好!我们一定配合!一定维持秩序!”阎埠贵和刘海中点头如捣蒜,冷汗都下来了。
李组长不再理会他们,对张干事和那名年轻男子示意了一下,然后对我说道:“何雨柱同志,请带我们去后院。”
他终于,要直接面对陈赵氏了!
我点了点头,感觉喉咙有些发干。我拉起雨水的手,对她柔声道:“雨水,你先回家去,把门关好,哥一会儿就回来。”
雨水虽然害怕,但还是懂事地点了点头,松开我的手,跑回了家,关上了门。
我深吸一口气,转身,在阎埠贵和刘海中惊恐万状的注视下,在李组长平静却极具压迫的目光中,领着这三位不速之客,一步步走向那道通往未知与危险的月亮门。
院子里,初一的阳光惨白地照在积雪上,反射出刺眼的光。空气中弥漫着死寂,只有我们几人的脚步声,敲打在冰冷的地面上,也敲打在每一个躲在门后、心惊胆战偷窥的住户心上。
风暴,终于要直接降临这座四合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