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的空气里,本该飘着糖瓜的甜香和饺子的麦香,萦绕着辞旧迎新的轻松期盼。可当张干事那声“王主任请你现在去一趟街道办”在四合院门口响起时,所有的年味仿佛瞬间被冻结了。院里正在忙碌的人们——和面的、扫尘的、准备祭灶糖瓜的——都像被施了定身法,动作僵在原地,目光却齐刷刷地投向我,带着惊疑、揣测,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
阎埠贵手里的扫帚停在了半空,小眼睛在我和张干事之间飞快逡巡。刘海中挺着的肚子似乎都收缩了一下,脸上那点过节的喜色荡然无存,只剩下官腔面具下的惊疑不定。贾家的门帘缝隙后,秦淮茹的脸一闪而过,苍白而紧张。
我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又来了!而且是在这样一个日子,以这样一种近乎公开的方式!王主任想做什么?是调查有了突破性进展,需要我进一步配合?还是……我之前的坦白并未完全取得信任,这次是更严厉的质询?
“何雨柱同志,没打扰你过节吧?”张干事公式化的客气话,在此刻听来格外刺耳。
我强行压下翻涌的心绪,脸上挤出一个勉强算是平静的表情:“没有没有,张干事,您有事?”我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发干。
“王主任请你现在去一趟街道办,”张干事重复了一遍,声音清晰得让院里每个竖起耳朵的人都能听见,“有些事情,需要再向你了解一下。”
再了解一下?我心里冷笑,只怕没那么简单。在众目睽睽之下被街道办叫走,尤其是在后院风波未平的敏感时期,这无异于在我身上打下了一个鲜明的标记。从今天起,院里这些人看我的眼神,恐怕会更加复杂。
“好,我跟你去。”我知道没有拒绝的余地,痛快地答应下来。这个时候,任何犹豫和抗拒都会显得心虚。我回头朝屋里喊了一声,安抚住可能受惊的雨水,然后不再理会身后那些几乎要凝成实质的探究目光,迈步跟着张干事走出了四合院的大门。
身后隐隐传来压抑的议论声,像一群被惊动的苍蝇,嗡嗡作响。身前是胡同里清冷的空气和零星响起的鞭炮声,却丝毫驱不散我心头的阴霾。
去街道办的路仿佛比平时长了许多。张干事推着自行车走在旁边,一言不发,气氛沉闷得让人窒息。我也没有开口,脑子里飞速运转,猜测着王主任的意图,复盘着自己上次坦白时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表情,寻找可能存在的疏漏。
再次踏入街道办,感觉与上次截然不同。上次是主动坦白,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这次是被动传唤,心中充满了对未知的忐忑。办公室里的工作人员似乎也比平时安静些,偶尔投来的目光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
张干事直接将我引到了王主任的办公室门口,敲了敲门。
“进来。”王主任的声音从里面传来,平静无波。
张干事推开门,侧身让我进去,然后他自己并没有跟进来,而是从外面轻轻带上了门。这个细节让我的心又往下沉了一分——这次的谈话,保密级别更高。
王主任依旧坐在那张办公桌后,但今天她面前没有文件,只有一杯冒着微弱热气的茶水。她看着我走进来,目光如上次一般锐利,但似乎少了几分审视,多了几分……凝重?
“王主任。”我站定,恭敬地叫了一声。
“坐。”她指了指对面的椅子。
我依言坐下,腰背挺直,双手放在膝盖上,努力让自己看起来镇定。
“小年还把你叫过来,耽误你家里事了。”王主任开口,依旧是先礼后兵。
“没关系,王主任,配合组织工作是应该的。”我立刻表态。
王主任点了点头,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气,却没有喝,又放了下来。她沉默了几秒钟,这短暂的沉默却让办公室里的空气几乎凝固。
“何雨柱,”她终于开口,直接叫了我的名字,语气严肃,“上次你主动上交物品,反映情况,态度是好的。组织也对你反映的情况进行了初步核实。”
我屏住呼吸,心脏提到了嗓子眼。核实?他们核实了什么?怎么核实的?
“关于你父亲何大清,以及那张便签提到的事情,”王主任的目光紧紧锁定着我,“组织上已经有了一些基本的判断。”
她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你父亲当年,确实是因为涉及某些保密纪律要求,才离开了原来的岗位和居住地。这是当时特定历史条件下的安排,是为了保护……一些更重要的事情和人。”
保护更重要的事情和人?这个说法,比上次“组织的安排”更加具体,也更加惊心动魄!何大清不是被排挤,不是简单的离职,而是带着“保护”使命的离开?他保护的是什么?是那个“ZY”单位的技术?是谭工那样的人才?还是……别的什么?
我感觉自己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变冷了。
“那……那我父亲他现在……”我忍不住问道,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他的具体情况,属于保密范围,我不能向你透露。”王主任干脆地打断了我,语气不容置疑,“你只需要知道,他的离开,是有原因的,是为国家做出过贡献的。”
为国家做出过贡献?这句话像一记重锤,敲得我耳膜嗡嗡作响。何大清的形象,在我心中彻底颠覆了。他不再仅仅是那个被易中海设计、抛下儿女远走的懦夫父亲,而是一个身上背负着秘密、可能承受着巨大压力和牺牲的……隐秘战线上的小人物?
这个认知让我心情复杂至极。
“我今天找你来,除了告诉你这些,还有另一件事。”王主任话锋一转,将我的思绪拉了回来。
我立刻收敛心神,知道正题来了。
“关于后院陈赵氏,”王主任的声音压低了一些,但每个字都更加清晰,“组织的调查还在进行中。她现在很警惕,调查遇到了一些……阻力。”
阻力?陈赵氏一个孤老太太,能让官方调查遇到阻力?她的背景和能量,果然深不可测!
“我们需要了解更多关于她日常的情况,尤其是近期,有没有什么异常举动,或者……接触过什么特别的人。”王主任的目光带着深意,“你住在中院,平时进出,有没有注意到什么?”
我心中凛然。王主任这是想让我做眼线?让我监视陈赵氏?!
“王主任,”我谨慎地组织着语言,“我平时早出晚归,在院里待的时间不多。而且后院老太太……您也知道,她几乎不出门,我也很少能看到她。上次发现徽章,纯属意外。”
我没有直接拒绝,但表明了自己观察条件的有限和发现的偶然性。
“我知道。”王主任似乎并不意外我的回答,“不需要你刻意去做什么,更不要去主动接触她。那样反而会打草惊蛇。你只需要……保持常态,但多留一份心。如果发现任何你觉得不寻常的细节,比如听到不寻常的声响,看到陌生人在后院附近徘徊,或者她本人有任何异常的言行,都可以通过张干事,及时向街道办反映。”
她说的很委婉,但意思很明确——要我成为她在四合院里的耳朵和眼睛,一个被动的观察者和报告者。
这是一个烫手的山芋。答应了,就等于更深地卷入这潭浑水,一旦被陈赵氏察觉,后果不堪设想。不答应,就是明显的不配合组织工作,之前坦白争取到的一点信任可能顷刻间荡然无存,甚至会引起王主任更深的怀疑。
我陷入了短暂的沉默,内心激烈斗争。
王主任没有催促,只是静静地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复。办公室里只剩下墙上挂钟秒针走动的“滴答”声,敲打在我的心坎上。
几秒钟后,我抬起头,迎上王主任的目光,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理解、责任和些许为难的表情:“王主任,我明白了。虽然我知道的可能不多,能力也有限,但既然是组织需要,又是为了弄清院里的情况,维护稳定,我……我会留意的。如果发现什么不对劲,一定及时汇报。”
我没有大包大揽,强调了“能力有限”和“被动留意”,但终究还是接下了这个任务。这是目前形势下,唯一的选择。
王主任的脸上似乎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缓和,她点了点头:“嗯,有这个态度就好。记住,安全第一,不要冒险,一切以正常生活为掩护。今天我们的谈话内容,同样需要严格保密。”
“是,我明白。”我再次保证。
“好了,没别的事了,回去过节吧。”王主任挥了挥手,端起了那杯已经微凉的茶水。
我站起身,道别后,转身离开了办公室。走出街道办大门,小年的夕阳余晖照在脸上,我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这一次,我不再仅仅是一个被调查者,一个等待真相的旁观者。我成了一枚被投入棋局的棋子,一枚负责观察另一枚更神秘棋子的棋子。
王主任透露的关于何大清的信息,以及交给我的“留意”任务,像两副沉重的担子,压在了我的肩上。前方的路,迷雾并未散去,反而因为知道了更多内情而显得更加凶险莫测。
我抬头看了看灰蓝色的天空,深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这个小年,注定无法平静了。四合院里的暗流,因为我的这次街道办之行,恐怕要掀起新的波澜。
而我,必须更加小心地,在这暗流中艰难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