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振导仪器”、“工业局下属”、“高保密要求”、“后来消失”——钱瓦匠无意间透露的这些碎片化信息,如同散落的拼图,在我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个模糊却又令人心悸的轮廓。那枚徽章所牵连的,绝非普通的邻里纠纷或历史旧账,而是一个可能涉及更高层面、甚至带有保密性质的领域。谭志远工程师,还有与他有过交集最终神秘离职的何大清,他们当年究竟涉入了多深?后院陈赵氏,在这盘错综复杂的棋局中,又扮演着怎样的角色?
官方力量的升级介入,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让我不敢有丝毫妄动。王主任最后那冰冷审视的眼神,以及那两名身份不明的男青年带来的威压,都清晰地传递出一个信号:此事已非寻常,闲人勿近。
但我无法置身事外。徽章在我手里,过往的线索与我纠缠不清,更重要的是,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我,这团迷雾的深处,隐藏着关乎我自身在这个时代安身立命的关键。被动等待真相大白,很可能意味着在真相揭晓的瞬间,我也被随之而来的冲击波所伤。
必须主动出击,但不能硬闯。我需要一个支点,一个既能撬动信息,又能有效隐藏自身,甚至能在必要时提供一定庇护的支点。
我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工业局的周师傅。他是目前我所能接触到的、最接近那个“可能已消失的保密单位”信息源的人。上次座谈会,他提到了“谭工”,提到了“精密机床”,甚至隐约知道有个搞“振导”之类精密仪器的单位存在。虽然他态度谨慎,流露出“莫问前程”的告诫,但这恰恰说明他知晓的内情比流露出来的更多。
直接拿着徽章去问?绝不可行。那无异于自曝其短,将最大的把柄送到别人手上。
那么,唯有继续“借力”,用合情合理的借口,在不暴露真实目的的前提下,引导对话,从他那里套取更多关于那个“单位”的模糊信息,比如它大致的成立时间、主要方向、人员构成特点,甚至是……它“消失”的可能原因或大致时间点。这些信息,或许能帮助我进一步确认徽章的归属,以及判断整个事件的严重程度。
机会需要创造。直接去找周师傅显得过于刻意。我需要一个自然且无法拒绝的理由。
几天后,轧钢厂后勤处通知,为响应上级提升工人文化技术水平的号召,厂里鼓励职工参加各类业余培训或技术交流,表现突出者可在评优评先中酌情考虑。这则通知让我眼前一亮。
我立刻写了一份申请,着重强调了自己在食堂工作中认识到技术革新的重要性,希望有机会能多向兄弟单位的老师傅学习,特别是工业局下属单位在精密器械维护、仪器保养等方面可能有更先进的经验,希望能利用业余时间进行交流,提升自身综合能力,更好地为厂里服务。申请写得冠冕堂皇,充满了积极向上的时代气息。
我将申请交给了李副处长。李副处长看了之后,颇感意外,随即露出赞赏的神色:“雨柱啊,没想到你还有这个心思!好啊,年轻人肯学肯钻是好事!工业局那边……我倒是认识几个人,帮你问问看,有没有这样的交流机会。”
“太感谢李处长了!”我连忙道谢。由李副处长出面牵线,比我自己去说要自然得多,也更具说服力。
事情进展得出乎意料的顺利。没过两天,李副处长就告诉我,工业局那边确实有类似的技术交流活动,虽然不是针对食堂专业的,但考虑到我态度积极,可以安排我去工业局下属的机床厂食堂,跟周师傅进行一段时间的“结对子”学习,重点是学习他们在设备维护和管理方面的经验。
这正合我意!
于是,在一个天气略微转暖的上午,我再次来到了工业局机床厂食堂。周师傅见到我,很是热情,用力拍着我的肩膀:“何师傅!欢迎欢迎!听说你要来跟我‘结对子’学习?哈哈,你们李处长可是把你夸了一通,说你好学上进!咱们食堂工作,确实不能光盯着锅台灶眼,得多看看,思路才开阔!”
“周师傅,您可别取笑我了。”我笑着摆手,“我就是来跟您多学学,特别是设备维护这块,我们厂食堂机器老,总出毛病,看您这儿打理得井井有条,肯定有诀窍。”
这番话说得诚恳,周师傅听了很是受用,带着我在食堂里转悠,介绍他们的和面机、切菜机,以及一套他自己琢磨出来的定期上油、清理、检查的流程。我认真听着,不时提出问题,表现出一副虚心求教的样子。
交流间隙,我们坐在食堂后院休息。我递过去一根烟,周师傅接过,美美地吸了一口。
“周师傅,”我趁着气氛融洽,看似随意地提起话头,“上次听您提起以前工业局下面有个搞精密仪器的单位,要求特别高,后来好像没了?我听着就觉得,这搞精密和咱们搞大锅饭,虽然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但道理是不是有点相通?都是细节决定成败。他们那环境要求恒温恒湿,咱们这食堂卫生、食材保管,不也得讲究个细致吗?”
我将话题从敏感的“单位”本身,巧妙转移到了“工作态度”和“细节管理”上,听起来合情合理。
周师傅吐了个烟圈,点了点头:“你小子,悟性不错!是这么个理儿。干什么都得用心,马虎不得。”他顿了顿,似乎被勾起了谈兴,“那个单位啊,说起来也是可惜。我记得好像是五零年左右筹建的?还是五一年?记不清了。反正那会儿国家刚起步,百废待兴,这种高精尖的摊子铺起来不容易。”
五零年或五一年筹建?时间点与谭工出现在轧钢厂(五二年)前后衔接!
“要求那是真高,”周师傅继续回忆道,“听说里面的人,好多都是大学生,还有从国外回来的专家,说话都文绉绉的。干的活儿也神秘,叫什么‘频率稳定’、‘信号校准’……咱也听不懂。反正进出管得特别严。”
大学生、归国专家、频率稳定、信号校准……这些词汇进一步印证了那个单位的技术性质和保密级别!
“那后来怎么就没听说过了?”我小心翼翼地问,心跳不由自主地加快。
周师傅吸了口烟,眼神有些飘忽,压低了声音:“后来?好像是五三年底,还是五四年初?记不太清了。听说……是上面有了新的安排,整个单位连人带设备,都搬走了。搬哪儿去了,那就没人知道了。这种单位,调动都是保密的。”他摇了摇头,语气里带着一丝唏嘘,“唉,那时候的事儿,说不清楚。有些人跟着走了,有些人……可能就安排到别的地方了吧。”
五三年底或五四年初搬走!整个单位神秘迁移!这个时间点,与何大清离职的时间点(根据院里风传和易中海事件推断,大致在五三年左右)高度吻合!谭工的“消失”也发生在这个时间段!
一切都串起来了!何大清的离职,极有可能与这个保密单位的迁移或变动有关!他或许并非简单地被易中海设计排挤,而是卷入了更深层次的事件当中!那笔被易中海私吞的五百元抚养费,来历恐怕也绝不简单!
而陈赵氏……她在这个跨越数年的迷局中,究竟处于什么位置?她是知情者?是牵连者?还是……本身就是那个单位的一员,因为某种原因被遗留了下来,隐藏在这普通的四合院里?那两封挂号信,是不是与这个已“消失”的单位或其相关人员有关?
我感到一阵寒意顺着脊椎爬升。这个秘密,比我想象的还要庞大,还要复杂。它牵扯到的,可能是国家层面在特定历史时期的战略布局和人员调动,其间蕴含的风险,远非一个普通厨子能够承受。
周师傅似乎也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多,他掐灭了烟头,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咳,都是些陈年老黄历了,说说就算了。何师傅,咱们还是琢磨琢磨眼前这切菜刀怎么磨更省力吧!”
我知道,今天能获取的信息已经到达了极限。再问下去,必然会引起周师傅的警觉。
“您说得对,周师傅,咱们干好眼前的活儿最重要。”我连忙附和道,也将话题拉回了食堂业务上。
后续的交流,我都围绕着厨房设备和管理的具体问题,不再触碰任何敏感话题。离开机床厂食堂时,我内心波涛汹涌,表面上却依旧平静如常。
借力打力,我成功地从一个相对安全的渠道,获取了关于那个“可能已消失的保密单位”的关键时间线和性质描述。虽然没有直接证据证明徽章就属于那里,但所有的线索都严丝合缝地指向了它。
现在,我基本可以确定,我手中的徽章,何大清的离职,谭工的神秘消失,乃至后院陈赵氏身上的重重谜团,都围绕着那个在五十年代初建立,约在五三、五四年间神秘迁移的工业局下属精密仪器单位展开。
官方力量的介入,显然也是沿着这条线在追查。
那么,接下来,我该何去何从?是拿着这些拼凑出来的真相就此止步,明哲保身?还是……
我将手伸进口袋,那枚徽章的冰冷触感再次传来。它不再仅仅是一个神秘的物件,而是一个时代的印记,一段被刻意尘封的历史的见证,更是连接着我这具身体原主过往命运的关键信物。
就此止步,我能安全吗?那个被惊动的“陈年老坟”,会允许知情人安然退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