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街道办出来,踏上雨后湿润的街道,空气里还弥漫着泥土和青草的气息。许大茂像条被打断了脊梁的瘌皮狗,耷拉着脑袋,远远缀在我身后,既不敢靠近,又不敢离得太远,仿佛我是能决定他生死的判官。
我没有回头,也没有加快或放慢脚步,只是保持着一种平稳的节奏,走向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地震的四合院。内心的波澜,远比这雨后看似平静的街道要汹涌得多。易中海的倒台在预料之中,但父亲何大清那并不光彩的往事,却像一根细刺,扎进了心里,不致命,却时刻提醒着那份不完美与沉重。
院门近在眼前。垂花门内,似乎比往常要安静许多,但这种安静之下,涌动着的是无数双窥探、惊疑、等待着最终宣判的眼睛。
我刚迈进前院,原本零星的一些低语声瞬间消失。正在自家门口晾晒受潮衣物阎埠贵,动作僵在半空,推了推眼镜,脸上堆起一个极其不自然的、带着讨好和畏惧的复杂笑容:“柱……柱子,回来了?” 他甚至连“何雨柱”都不敢叫了。
中院里,几个正在收拾昨夜暴雨留下残枝败叶的邻居,也停下了手里的活计,目光齐刷刷地聚焦在我身上,有敬畏,有好奇,也有难以言说的疏离。贾家的窗户后面,窗帘猛地被拉严实了。
我面无表情,只是微微颔首,算是回应了阎埠贵的招呼,脚步未停,径直走向自家屋子。我知道,此刻任何一丝多余的表情或话语,都会被无限放大和解读。
开门,进屋,关门。将外面那些无形的压力与窥探暂时隔绝。
屋里,雨水已经起来了,正趴在桌上写作业,看到我,抬起头,小脸上带着一丝不安:“哥,你没事吧?我早上听三大妈她们说……”
“没事。”我打断她,揉了揉她的头发,语气尽量放得轻松,“都解决了。以后院里能清静不少。”
雨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但眼里的忧虑并未完全散去。孩子的直觉总是敏锐的,她能感觉到,有些东西不一样了。
接下来的两天,四合院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易中海家大门紧锁,上面甚至贴了街道办的封条,显得格外刺眼。许大茂家也是门户紧闭,据说他把自己关在家里,连吃喝都是秦淮茹偶尔从门缝里递进去,人彻底废了。
没有人再提起开什么全院大会,三位大爷的权威,随着易中海的轰然倒塌和许大茂的销声匿迹,已然名存实亡。阎埠贵和刘海中碰面时,眼神闪烁,交谈也透着一种小心翼翼的试探,都在暗自掂量着这权力真空下的新格局。
周五傍晚,夕阳给四合院镀上了一层残血般的红色。街道办的王主任和那名年轻干事再次来到了院里,同时来的,还有轧钢厂后勤处的一位副科长和工会主席老陈。
这一次,没有召集全员,但几乎所有在家的住户,都自发地聚集到了中院,鸦雀无声,等待着最终的宣判。
王主任站在院子中央,目光扫过一张张或紧张、或好奇、或忐忑的面孔,最后在我脸上停留了一瞬,微微颔首,然后拿出了几张盖着红印的文件。
“经过街道办与红星轧钢厂的联合调查,现已查明原本院住户易中海,存在以下严重问题……”王主任的声音清晰、冷静,不带任何感情色彩,却字字千钧。
她逐条宣布:利用职务之便,伙同他人(隐去了何大清的名字,只以“已离职人员”代指)虚报物料损耗,牟取不正当利益;挪用工会公款五百元,情节严重;长期隐瞒、克扣何雨柱、何雨水兄妹抚养费;为掩盖上述问题,多次策划并指使他人对何雨柱进行诬陷、骚扰,破坏邻里团结……
每念出一条,院里的寂静就加深一分,只能听到一些人压抑的抽气声。
“……经研究决定,”王主任的声音提高了一些,“给予易中海开除厂籍处分,其涉及的经济问题移送司法机关进一步处理。其在四合院的居住资格,由街道办另行安排。”
开除!移送法办!收回住房!
这三个处理结果,像三记重锤,狠狠砸在每个人的心上。虽然早有预料,但官方正式宣布,还是带来了巨大的震撼。易中海,这个在院里作威作福、道貌岸然了十几年的一大爷,彻底身败名裂,再无翻身之日!
人群中响起一阵压抑的骚动,但没人敢大声议论。
王主任的目光转向缩在人群边缘、恨不得把自己藏起来的许大茂:“许大茂,积极参与对何雨柱同志的陷害活动,性质恶劣,但鉴于其后期有揭发行为,经研究,给予记大过处分,调离宣传科,下放车间劳动,以观后效。”
许大茂浑身一抖,脸色惨白,但似乎又松了一口气,至少,他保住了工作和住处。
最后,王主任看向众人,语气严肃:“希望全院住户,引以为戒!遵守国家法纪,恪守邻里道德,共同维护四合院的和谐稳定!街道办和厂里,会持续关注院里的情况。”
宣布完毕,王主任和厂里的领导没有多做停留,在一片死寂中离开了。
他们一走,院里那根紧绷的弦仿佛瞬间松弛,但又陷入了一种更深的茫然。易中海倒了,许大茂废了,贾家噤声,这院里,以后谁说了算?
阎埠贵和刘海中互相看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蠢蠢欲动,却又都不敢轻易迈出第一步。
我没有理会这些暗流,转身准备回屋。
“柱子……何雨柱同志……”一个怯怯的声音响起。
我回头,是秦淮茹。她手里端着一碗还冒着热气的饺子,脸上带着讨好的、卑微的笑容:“柱子,刚……刚包的饺子,你……你和雨水尝尝……”
我看着那碗饺子,又看看她身后贾家那扇微微开启的门缝里,贾张氏那双窥探而复杂的眼睛。
“不用了,秦姐。”我语气平淡,听不出喜怒,“我们吃过了。”
说完,不再看她瞬间黯淡下去的脸色,推门进屋。
关上门,将外面那个刚刚经历权力更迭、人心浮动的世界隔绝。
尘埃,终于落定。
但落定的尘埃之下,是重新开始流动的时光,和必将重新划分的秩序。属于易中海的时代结束了,而属于我何雨柱,以及这座四合院所有人的新篇章,才刚刚翻开第一页。
我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渐渐沉下的夜幕,和夜幕下那座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院落。
下一步,该为自己和雨水,真正谋划一个未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