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被跟踪的阴影,像一块沉重的石头压在我心头。周一一整天在食堂干活,我都有些心神不宁,切菜时差点划到手。杨师傅默默看了我一眼,没说话,只是接过我手里的刀,示意我去照看炉火。
不能再等了。对手的卑劣没有下限,雨水的安全必须放在首位。
下午下班,我破天荒地没有直接回家,而是先去小学门口接了雨水。放学的人流中,我隐在街角,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可疑的身影。雨水看到我,惊喜地跑过来。
“哥,你怎么来了?”
“顺路。”我揉了揉她的头发,牵起她的手,“走,今天哥带你绕道去买糖人。”
我没有走平常回家的路,而是故意拐进了一条相对热闹、但绕远的胡同。目光看似随意,实则如同猎鹰般警惕地留意着身后。
走了大概五六分钟,在一个卖泥人的摊子前,我借着给雨水挑泥人的机会,用摊主挂着的一面小铜镜,清晰地看到了身后约二十米处,一个戴着旧帽子、帽檐压得很低的身影,在我们停下的瞬间,也迅速闪身躲进了一个门洞里。
果然有人!
看身形,不是棒梗那种半大孩子,是个成年人。个子不高,有些佝偻,动作却透着一股猥琐的利落。是谁?许大茂?不太像,许大茂比他高些。院里的其他年轻人?一时对不上号。
我不动声色,给雨水买了个孙悟空的泥人,继续往前走。这次,我故意往人少的地方引。走到一条僻静的死胡同时,我猛地停下脚步,转过身,厉声喝道:“后面的!跟了一路了!出来!”
那身影显然没料到我会突然发难,吓得一个趔趄,从藏身的墙角后跌撞出来,帽子都歪了,露出一张惊慌失措、带着几分猥琐的脸。
是郭大撇子!
厂里运输队的一个临时工,有名的懒汉和溜须拍马之徒,平时就跟在许大茂屁股后面转,没少干些偷奸耍滑、打听闲话的勾当!
“郭大撇子!”我眼神冰冷,一步步逼近,“你跟踪我妹妹?想干什么!”
“没……没有!何师傅,误会!天大的误会!”郭大撇子手忙脚乱地扶正帽子,脸上堆起比哭还难看的笑,“我……我就是顺路!对,顺路!”
“顺路顺到死胡同来了?”我冷笑,拳头已经攥紧,“是许大茂让你来的?还是易中海?”
听到这两个名字,郭大撇子浑身一抖,脸色煞白,连连摆手:“不是!都不是!何师傅,我真就是……就是碰巧……”
“碰巧?”我一把揪住他的衣领,将他抵在墙上,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胁,“郭大撇子,我告诉你!我妹妹要是少一根头发,我不管你背后是谁,第一个废了你!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你扭送到派出所,告你个跟踪骚扰未成年少女!你这临时工,也别想干了!”
我这番连吓带唬,彻底击溃了郭大撇子的心理防线。他双腿发软,几乎要跪下去,带着哭腔道:“何师傅!何爷!饶了我吧!我……我也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啊……是……是许大茂!他给了我两块钱,让我跟着何雨水,看看她平时都跟谁接触,有没有……有没有落下什么把柄……”
许大茂!果然是他!这个阴险小人!
“他还想找什么把柄?”我手上力道又加重一分。
“就……就是看看能不能抓到何雨水有什么错处,比如偷拿东西啊,跟坏孩子玩啊……好……好用来牵制您……”郭大撇子竹筒倒豆子般全说了出来。
无耻!下作!竟然把主意打到一个小孩子身上!我胸中的怒火几乎要喷薄而出。
我松开手,郭大撇子像一滩烂泥般滑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滚!”我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回去告诉许大茂,他的手段,我见识了。让他洗干净脖子等着!再敢碰我妹妹一下,我让他吃不了兜着走!”
“是是是!我滚!我马上滚!”郭大撇子连滚带爬,头也不回地跑了,帽子掉了都不敢捡。
看着他那狼狈的背影,我深吸了几口气,才勉强压下翻腾的杀意。转身拉起被吓呆的雨水,柔声道:“没事了,雨水,哥在。以后没人敢跟踪你了。”
雨水用力点头,小手紧紧抓着我的衣角。
解决了跟踪的危机,只是斩断了对方伸向雨水的一只黑手。真正的较量,还在那本厚厚的工会账本上。
第二天上班,我特意留意了一下厂里的通知栏。过几天就是月末,厂工会照例会配合财务科进行一次小范围的物资盘点,主要是核对一下劳保用品、活动器材和部分库存的纪念品(如暖水瓶、毛巾之类)。而食堂,有时需要提供一些协助,比如清点需要处理的临期食品,或者帮忙搬运重物。
这是一个机会!一个可以名正言顺接触到工会仓库,甚至可能瞥见相关单据的机会!
我主动找到了食堂班长,表示月末盘点如果需要人手,我可以帮忙。班长正愁没人愿意干这费力不讨好的活儿,爽快地答应了我。
等待盘点的这几天,我表现得更加低调。对许大茂,我甚至不再冷眼相对,偶尔碰面,还会扯动一下嘴角,露出一个让他毛骨悚然的、意味不明的冷笑。我知道,郭大撇子肯定把我的话带到了,许大茂现在心里肯定七上八下,猜不透我会怎么报复。这种未知的恐惧,本身就是一种折磨。
月末盘点日终于到了。下午,我和后勤处的两个干事,还有工会的那个年轻干事(我上次见过他,姓赵),一起去了工会仓库。
仓库里堆满了各种物资,弥漫着一股橡胶和帆布的味道。我们主要负责清点堆在角落的几箱印有厂标的暖水瓶和毛巾。工会赵干事拿着账本,负责核对数量,我们负责搬运和点数。
“暖水瓶,库存五十个,上次技能竞赛发出去二十个,应该还剩三十个。”赵干事翻着账本念叨。
我们一箱箱打开清点。数到最后一箱时,我发现箱子角落里还散放着几个暖水瓶,没有装箱。
“赵干事,这儿还有五个零散的。”我搬出来,说道。
赵干事凑过来,看了看账本,又看了看那五个暖水瓶,眉头皱了起来:“咦?账上没记这五个啊?是上次盘点多出来的?还是……”
他拿着账本,蹲在地上,仔细地核对起来。我假装帮忙整理旁边的毛巾,目光却飞快地扫过他摊开的那页账本。
上面清晰地列着项目:“技能竞赛奖励支出 - 暖水瓶(20个)”。后面跟着金额。而在这一行的下面,隔了几行,有一行字迹略显不同的记录,写着:“特殊贡献补助 - 现金”,金额栏是空的,但旁边用铅笔淡淡地写了一个数字,像是后续补记的,又被极力擦掉,留下一个模糊的印子。
那个数字……好像是……5……后面两个零?
五百?!
我的心猛地一跳!特殊贡献补助?现金?五百元?时间呢?我极力控制住表情,装作不经意地指着那模糊的印子问:“赵干事,这儿好像有个数没写清楚?”
赵干事顺着我指的方向看去,脸色微微一变,赶紧用手在那印子上搓了搓,含糊道:“哦,可能是以前写错了划掉的,没事没事。”他迅速合上了账本,语气有些慌乱,“暖水瓶数量对上了,就这些。麻烦几位了,咱们去清点毛巾吧。”
他明显不想让我多看那页账本。
特殊贡献补助……现金五百元……时间大概在何大清离开前后……领取人是谁?账本上没有写明!但这笔支出,绝对可疑!易中海的五百块连号新钞,会不会就是来自这笔所谓的“特殊贡献补助”?
线索似乎在这里交汇了!但我没有证据。账目被刻意模糊,领取人未知。仅凭一个被擦掉的数字印子,什么都证明不了。
清点完物资,走出仓库,阳光有些刺眼。我看着走在前面的赵干事那略显匆忙的背影,心中了然。他肯定知道些什么,甚至可能经手了那笔账。但他不敢说。
扳倒易中海这样的老狐狸,仅凭一个模糊的线索和一个胆小干事的心虚,还远远不够。我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一个能让他主动露出破绽的机会。
风从厂房之间穿过,带着机油和铁锈的味道。我握了握拳头,感受着掌心因为用力而留下的指甲印。
郭大撇子的交代,工会账本的疑点……两条线都有了进展。但距离最终的目标,还隔着厚厚的墙壁。下一步,是该想办法,敲开赵干事这张嘴,还是……直接从许大茂这个已经慌了神的突破口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