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天,我除了去厂食堂上工,就是在家照顾雨水。小丫头吃了药,又有了正经吃食,脸色眼见着红润起来,也能下炕走动了。
院里的人看我的眼神,越发不同。以前是带着几分戏谑和怜悯,喊“傻柱”喊得顺溜,现在则多了几分探究和谨慎,大多改口叫“柱子”,或者干脆直接叫“雨柱”。尤其是易中海,碰面时虽然还是那副和蔼长辈的样子,但眼神里的温度明显降了几分,说话也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
我知道,抚养费那事,像根刺扎在他心里了。他肯定在琢磨,我这个突然“开窍”的何雨柱,下一步会干什么。
我在等,等一个合适的时机。
这天是休息日,不用去厂里。雨水好了大半,正在院里跟几个差不多大的孩子跳格子。我瞧见三大爷阎埠贵推着自行车要出门,大概是去学校值班或者淘换他的花鸟鱼虫。
“三大爷,出门啊?”我主动打招呼。
“啊,柱子啊,去学校有点事。”阎埠贵停下脚步,推了推眼镜,习惯性地开始算计,“你这是……要出去?”
“不出去,”我摇摇头,装作随意地问道,“三大爷,您是老师,见多识广。我跟您打听个事儿。”
“哦?什么事?你说。”阎埠贵来了兴趣,只要是“知识”范畴内的事,他都很乐意展示自己的“渊博”,顺便可能捞点信息差的好处。
“我就是想问问,咱们这工作,”我掏出那本红色工作证,“要是当初办的时候,手续上有点不清楚,该找哪个部门核实啊?”
阎埠贵接过工作证,翻来覆去看了看,又瞄了我一眼,眼神里带着精明:“工作证?这不挺好的吗?红星轧钢厂,后勤处膳食科,何雨柱,学徒工……没问题啊。”
“证是没问题,”我压低声音,“就是我爸去年底走得急,这工作具体怎么顶替的,手续怎么办下来的,我有点记不清了。当时好像是一大爷帮着跑的,我就怕……哪里不合规矩,以后影响转正啥的。”
我把易中海点了出来,又扯上“转正”这个关乎切身利益的问题。
阎埠贵的小眼睛立刻眯了起来,闪烁着“有内情”的光芒。他跟易中海表面和气,但院里三个大爷之间,暗地里也没少较劲。能抓到一点易中海可能“办事不牢靠”或者“以权谋私”的小辫子,他绝对乐意。
“这个嘛……”他故作沉吟,“工作安排,尤其是顶替,那都是有严格程序的。厂里人事科肯定有底档,街道办这边,王主任那里应该也有备案,毕竟涉及户口和粮食关系。按理说,手续办完了,这些地方都得留底。”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地看了我一眼:“柱子,你要是心里不踏实,去街道办找王主任问问,最直接。王主任那人,原则性强,最清楚这些政策规章。”
果然,阎老西指了路,而且点明了街道办王主任“原则性强”。这等于暗示我,如果易中海真在手续上动了手脚,王主任那里很可能通不过,或者能查出问题。
“谢谢三大爷指点!我明白了。”我诚恳地道谢。
“嗨,邻里邻居的,客气什么。”阎埠贵摆摆手,骑上自行车走了,背影都透着一股“又有热闹看了”的愉悦。
时机到了。
我回屋跟雨水交代了一声,让她自己玩别跑远,然后径直出了四合院,朝街道办走去。
街道办主任办公室。
王主任还是那副不苟言笑的样子,听完我的来意,眉头微微皱起:“何雨柱,你说你想查你顶替你父亲工作的备案记录?”
“是的,王主任。”我站得笔直,语气恭敬但坚定,“我爸去年底离开得突然,当时我年纪小,很多事迷迷糊糊的。现在我在厂里当学徒,就想着把这事弄明白,手续上有没有欠缺,免得以后影响进步。另外……”
我顿了顿,决定把抚养费的事也捅出来:“我爸走后,院里的一大爷易中海同志跟我说,我爸留了一笔抚养费托他保管。但这事我爸没跟我提过,也没任何字据。我想着,工作安排和抚养费,可能都跟街道这边当时的备案有关,所以想来一并了解一下情况。”
王主任的脸色严肃起来。他拿起桌上的搪瓷缸子喝了一口水,沉吟片刻。
“何大清同志离开,街道是知情的。当时确实办理了相关手续。”他放下缸子,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关于工作顶替,原则上是允许的,但需要厂方出具证明,街道核实备案。你当时未满十八岁,属于特殊情况,需要有监护人或者可靠的委托人代为办理。”
他拉开抽屉,翻找起来。过了一会儿,抽出一个牛皮纸档案袋,上面写着“南锣鼓巷95号院 何大清”字样。
“根据当时的记录,”王主任翻看着里面的文件,“是何大清本人和你们院的易中海同志一起来办理的。厂里出具了何大清自动离职的证明,以及你何雨柱顶岗食堂学徒的同意函。易中海同志作为院里的一大爷,出具了担保书,证明情况属实,并承诺监督你安心工作,抚养幼妹。”
担保书?易中海还出了担保书?这倒是原主记忆里完全没有的。
“那……抚养费呢?街道有记录吗?”我追问。
王主任摇摇头,合上档案袋:“街道这里只备案工作关系和户口、粮食关系的转移。至于私人之间的钱财委托保管,不属于街道管辖范围。除非有明确的赠与或抚养协议,并经过街道见证盖章。记录里没有这一项。”
果然!易中海所谓的“保管”,完全是私下的,没有任何官方凭证!
我心里有了底。
“王主任,我明白了。谢谢您。”我再次道谢,准备离开。
“何雨柱同志。”王主任叫住我,语气郑重了些,“你父亲离开,你们兄妹生活不易,街道是知道的。你能主动来了解政策,弄清手续,这是好事,说明你长大了,有责任心。在厂里好好干,遵守纪律,街道和厂里都会关注你们的。”
“是!谢谢主任!我一定努力工作,照顾好妹妹。”我挺直腰板回答。
走出街道办,午后的阳光照在身上,我却感觉有点冷。
手续看起来是齐全的,厂里证明,街道备案,易中海担保。但越是看起来“齐全”,越让人觉得不对劲。何大清一个要走的人,怎么会把事情办得这么“妥帖”?易中海一个钳工,凭什么能让厂里这么快出具顶岗同意函?还主动出具担保书?
他图什么?
仅仅是为了以后方便道德绑架我给他养老?
恐怕没那么简单。
那本工作证,就像一颗被精心包装好的糖果,外面看着光鲜,里面却不知道藏着什么。
不过,今天这趟没白来。至少明确了两点:第一,工作手续在明面上是合法的;第二,抚养费的事,易中海完全是在私吞,街道根本没记录。
回到四合院,刚进中院,就看见易中海站在水龙头旁边,像是在洗手,又像是在等人。
他看见我,脸上挤出一丝笑容:“柱子,出去了?”
“嗯,去了趟街道办。”我坦然回答,目光平静地看着他。
易中海洗手的动作顿住了,水滴从他指缝间落下。他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但很快被强压下去。
“去……去街道办干嘛?”他的声音有点干涩。
“没什么,”我语气轻松,“就是去问问当初顶替我爸工作的手续备没备案,顺便问了下我爸留抚养费的事,街道那边有没有记录。”
易中海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难看起来。
我走近两步,声音不高,却足够让他听清:“王主任说了,工作手续备了案,没问题,还夸您当初的担保书写得及时呢。就是这抚养费……街道说,完全没记录,属于私人委托,他们不管。”
我看着他瞬间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手,心里冷笑,继续慢悠悠地说道:“一大爷,您看,这私人委托,没凭没据的。那笔钱,我还是不能拿。非但不能拿,我觉得,这笔钱具体有多少,什么时候给的,怎么给的,咱们还得再好好‘回忆回忆’,弄个清楚明白。毕竟,这关系到我和雨水以后的生活,您说是不是?”
易中海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一个字也没吐出来,只是死死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是第一次真正认识我何雨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