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处长办公室那场看似平静的交锋之后,日子仿佛真的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平静。我每天按时去宣传科点卯,处理着无关紧要的稿件,更新着千篇一律的宣传栏。刘建新依旧挂着那副和气的面具,但眼神里的探究和偶尔流露出的、仿佛看待笼中猎物的神色,让我清楚地知道,所谓的“安全”不过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假象。
李副处长那边再未直接找过我,关于箱子的“检测结果”和何大清的下落也石沉大海。我知道,他们要么是在消化那个假“青桐”,要么就是在暗中调查,确认我是否真的再无利用价值。这种悬而不决的状态,反而更磨人心神。
四合院里,表面的波澜不惊下,暗流也在悄然涌动。最大的变化,来自于易中海倒台后留下的权力真空。三位大爷只剩下阎埠贵和刘海中两位,而谁将成为新的一大爷,填补这个空缺,成了院里近日最热门,也最敏感的议题。
阎埠贵自恃文化高,算计精,又是原来的三大爷,认为一大爷之位非他莫属,近日走路都带着风,说话也更有“格局”了,动不动就是“咱们院要保持稳定”、“要讲究邻里和睦的大道理”。
刘海中则仗着自己是七级锻工,在厂里也算是个老师傅,家里两个儿子也大了,人多势众,对阎埠贵那套文人做派很是不屑。他追求的是一种更具权威性的掌控,时常背着手在院里踱步,对各家各户指指点点,试图树立威信。
两人明里暗里的较劲,院里人都看在眼里。往常这种时候,易中海还能凭借威望压一压,现在则彻底失去了制衡。
这天是周日,天气阴冷。上午,我正在屋里心不在焉地翻着报纸,就听见中院里传来了阎埠贵那拔高了嗓门、试图显得公允却难掩急切的声音:
“老刘,各位邻居,都静一静,听我说两句!”
我走到窗边,掀开一角窗帘往外看。中院里稀稀拉拉聚了十几号人,阎埠贵站在当中,刘海中抱着胳膊站在他对面,脸色不太好看。许大茂靠在自家门框上嗑瓜子,一副看好戏的模样。秦淮茹在水池边洗衣服,动作慢了下来,耳朵显然竖着。贾家窗户紧闭,但窗帘缝隙里似乎有双眼睛。
“易中海的事情,大家都知道了。”阎埠贵推了推眼镜,语气沉痛,“他走了歪路,辜负了大家的信任,令人痛心!但是,院里不能一日无主啊!很多工作,比如卫生检查、防火防盗、邻里调解,还得有人牵头负责。我和老刘商量了一下,觉得应该尽快推举出一位新的一大爷,带领咱们院继续前进!”
他这话说得冠冕堂皇,直接把“商量”的帽子扣在了刘海中头上。刘海中立刻哼了一声,挺着肚子道:“老阎,话是这么说,可这推举,也得有个章程吧?不能光凭嘴皮子利索就行。”
“章程自然有!”阎埠贵早有准备,“咱们就按照老规矩,街坊邻居无记名投票,公平公正!选出来的大爷,要德高望重,要办事公道,要能真正为咱们院谋福利!”
“德高望重?办事公道?”刘海中嗤笑一声,意有所指,“光会算小账、抠搜自家那可不行!得有点魄力,能镇得住场子!就像我在车间带徒弟,光讲道理没用,关键时刻得有决断!”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火药味渐渐浓了起来。围观的邻居们表情各异,有看热闹的,有暗自盘算的,也有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
我放下窗帘,懒得再看。谁当一大爷,对我来说区别不大,无非是换个人来“管理”和“算计”。我现在自身难保,没心思掺和这些。
然而,树欲静而风不止。
下午,我出门想去胡同口供销社买点东西,刚走出不远,就感觉似乎有人跟在后面。我猛地回头,只见一个穿着蓝色工装、戴着帽子的身影迅速闪进了旁边的胡同岔口。
不是院里熟悉的人。是李副处长派来监视我的?还是“旧林”的人?
我心中冷笑,装作若无其事,继续往前走。在供销社买了包烟,又磨蹭了一会儿才往回走。那个身影没有再出现,但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并未消失。
回到院里,刚进前院,就看见许大茂和几个半大小子凑在一起嘀嘀咕咕,看到我进来,许大茂立刻使了个眼色,那几个小子一哄而散。
“哟,何干事,出去溜达了?”许大茂凑上来,脸上带着那种让人不舒服的笑容。
“嗯。”我懒得理他,应了一声就要往后院走。
“别急着走啊,”许大茂拦住我,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听说……你要高升了?”
我眉头一皱:“你胡说什么?”
“还装?”许大茂挤眉弄眼,“院里都在传呢!说你这回了立了大功,上交了重要东西,厂里领导很赏识你!这新一大爷的位置,说不定就是你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这谣言是从哪儿来的?是刘建新或者李副处长放出的烟雾弹,想把我架在火上烤?还是院里这些人自己瞎猜的?
“许大茂,我警告你,别胡说八道!”我脸色沉了下来,“什么立功不高升的,没有的事!再乱传,别怪我不客气!”
“急了急了?”许大茂嘿嘿一笑,“行行行,我不说,我不说。不过何干事,你要是真上去了,可别忘了拉兄弟一把啊!”
我没再理他这浑话,快步走回了后院。心里却蒙上了一层阴影。这谣言来得太蹊跷,其心可诛。无论是谁放的,目的都很明显——把我推到风口浪尖,成为阎埠贵和刘海中共同的靶子。
果然,没过多久,阎埠贵就背着手溜达过来了。
“雨柱啊,在屋呢?”他推门进来,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
“三大爷,您有事?”我请他坐下。
“没什么大事,就是随便聊聊。”阎埠贵坐下,打量了一下我的屋子,语气随意地问道,“听说……你最近在厂里,表现很突出?领导很看重?”
来了。我心中冷笑,面上不动声色:“三大爷您听谁说的?我就是个普通干事,干好本职工作而已,谈不上突出。”
“哎,年轻人,谦虚是好事,但过分的谦虚就是骄傲了嘛。”阎埠贵摆摆手,“咱们院里,就属你年轻有为,现在又是干部身份。这次选一大爷,很多人都看好你啊。”
“三大爷,您可千万别开这种玩笑。”我连忙摆手,表情诚恳,“我资历浅,年纪轻,院里这么多长辈在,哪轮得到我?这一大爷,还得是您或者二大爷这样德高望重的老邻居来当才合适。我就是个小辈,跟着学习,服从管理。”
我这话把自己姿态放得很低,明确表示不参与竞争,希望能打消他的疑虑。
阎埠贵听了,脸上的笑容真切了几分,拍了拍我的肩膀:“嗯,不骄不躁,是好同志!不过,雨柱啊,这院里的事情,有时候也需要你们年轻人多出力。到时候投票,你可要支持公道啊。”
他这是在拉票了。我含糊地应道:“那是自然,肯定选能为院里办实事的人。”
送走阎埠贵,没过半小时,刘海中又挺着肚子来了。说的也是类似的话,试探加拉拢。我也用同样的说辞应付了过去。
我知道,我这“不争”的态度,并不能完全让他们放心。只要谣言的源头不掐灭,我始终是他们潜在的威胁。
晚上,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李副处长的阴影,院内权力的角逐,还有那不知隐藏在何处的“灰雀”和“旧林”……各种线索和危机交织在一起,让我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就像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看似暂时安全,却随时可能被下一个浪头打翻。
“旧林”的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李副处长拿到假货后,会有什么动作?院里的这场选举,又会将我卷入何种境地?
还有那个始终萦绕在我心头的问题——何大清,你到底在哪里?是生是死?
就在这纷乱的思绪中,一阵极其轻微,却富有特定节奏的敲击声,从窗外传来。
笃,笃笃,笃。
不是风吹动的声音,是人为的敲击!很轻,很有规律。
我猛地坐起身,屏住呼吸倾听。
敲击声又重复了一遍:笃,笃笃,笃。
是“旧林”的人?!他们又有新的指令?还是出了什么变故?
我心跳加速,轻轻下床,蹑手蹑脚地走到窗边,压低声音问道:“谁?”
窗外沉默了一下,然后,一个压得极低、模糊不清的声音传来:
“风紧,扯呼……当心……身边人……”
话音未落,那声音和敲击声便戛然而止,仿佛从未出现过。窗外只剩下呼啸的北风刮过屋檐的声音。
我僵立在窗边,浑身冰冷。
风紧,扯呼……这是警示,有危险,要准备撤离?
当心……身边人?
身边人?指的是谁?刘建新?许大茂?阎埠贵?刘海中?还是……院子里任何一个看似普通的邻居?
“旧林”在这个深夜突然传来如此紧急而模糊的警告,意味着什么?李副处长那边要有大动作了?还是我的身份已经暴露?“灰雀”要动手了?
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瞬间淹没了我的头顶。
这个四合院,这个我暂时栖身的地方,似乎也变得越来越不安全了。
我该往哪里“扯呼”?又能信任哪个“身边人”?
夜色深沉,危机四伏。我感觉自己仿佛站在了悬崖边缘,下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