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副处长那句“废料场不安全”的警告,像冰冷的毒蛇,缠绕在我的心头。他知道了,他一定知道了那张纸条的存在!这甚至可能就是他设下的圈套,等着我自投罗网。
去,还是不去?
站在轧钢厂喧嚣与寂静交织的厂区,我感受着口袋里那张皱巴巴纸条的触感,仿佛握着一块烧红的炭。不去,固然安全,但那个神秘人——可能是“旧林”,也可能是知晓内情的第三方——或许能提供关于核心元件下落的决定性线索。何大清的面容在我眼前一闪而过,那模糊的影像带着一丝期盼,一丝沉重。我穿越而来,继承了他的身份,也继承了他的因果。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去!龙潭虎穴也要闯一闯!但必须做好万全准备。
我没有立刻前往东头废料场,而是先回到了食堂。马班长和几个师傅正在准备午饭,见我回来,有些意外。
“何师傅,还有事?”马班长问道。
“马班长,”我脸上挤出一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刚才后勤科张干事又说,想了解一下咱们食堂一些不常用的、老旧的工具或者替换下来的小零配件有没有库存,说是可能要统一登记。我记得后墙角那几个旧工具箱里好像有些年头久远的老物件?我能再看看吗?顺便找找有没有适合明天切配用的顺手家什。”
这个借口有些牵强,但一时也想不到更好的。马班长皱了皱眉,似乎觉得我事多,但也没阻拦,挥挥手:“你看吧,都在那儿,灰大,自己小心点。”
道了声谢,我快步走到后厨最里面,那个堆放着废弃桌椅和几个生锈铁皮工具箱的角落。我真正的目标,是找一件趁手的“武器”,或者能制造声响、拖延时间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
我在一个工具箱里翻找,里面大多是扳手、钳子、螺丝刀,都锈迹斑斑。最终,我选中了一根一尺来长、一头磨得有些锋利的废钢筋,应该是以前用来撬什么东西的。我将它悄悄塞进裤腰,用上衣下摆盖住,冰凉的触感贴着皮肤。又捡了几个空铁皮罐头盒,揣进兜里。
做完这些,我定了定神,跟马班长打了声招呼,离开了食堂。
我没有直接去废料场,而是先在厂区里绕了几圈,确认身后没有明显的“尾巴”。然后,我选择了一条平时少有人走、靠近厂区围墙的小路,迂回地向东头废料场靠近。
废料场位于厂区最东边,靠近围墙,是一片用铁丝网简单围起来的区域。里面堆积如山的是各种废弃的金属零件、破损的机器外壳、报废的木材和一些说不清来历的工业垃圾。空气中弥漫着铁锈、机油和某种腐败物混合的怪异气味。
此时已是下午,阳光西斜,给这片荒凉之地投下长长的、扭曲的阴影。四周寂静无声,只有风吹过铁丝网发出的轻微呜咽,以及远处车间隐约传来的机器轰鸣。
我躲在废料场入口处一堆废弃的机床床身后,屏住呼吸,仔细观察着里面的情况。按照纸条指示,第三排旧铁架……我的目光扫过那片区域。那里确实堆放着一排锈蚀严重的重型铁架,像是某种大型设备的骨架,下面空隙很大,足以藏人。
周围看不出任何埋伏的迹象。但越是这样,越让人心悸。
我深吸一口气,将那几个空罐头盒悄悄放在入口处几个容易被绊倒的位置,算是简陋的预警装置。然后,我猫着腰,借助各种废弃物的掩护,小心翼翼地朝着第三排铁架摸去。
每走一步都异常谨慎,耳朵竖起来,捕捉着任何一丝不寻常的声响。手心因为紧握着那根钢筋而满是汗水。
终于,我接近了第三排铁架。阴影笼罩下来,光线昏暗。我停在几步之外,压低声音,对着铁架下的空隙问道:“有人吗?我来了。”
没有回应。只有风吹动一张破油毡布发出的啪嗒声。
我皱了皱眉,又稍微提高了一点声音:“纸条我收到了。是谁找我?”
依旧没有回应。
难道我来早了?或者……对方看到我来了,却在观望?又或者,这根本就是个恶作剧或陷阱?
我耐着性子,又等了几分钟,四周还是一片死寂。不能再等下去了!我咬了咬牙,决定冒险靠近查看。
我握紧钢筋,一步步挪到铁架边缘,探头朝里面望去——
空的!
铁架下面除了几块碎砖头和一滩干涸的油污,什么都没有!
我的心猛地一沉!被骗了?调虎离山?
就在我心神松懈,涌起一股被骗的愤怒和失望之时,异变陡生!
“唔!”
后脑传来一阵剧痛!有人从侧后方的废弃材料堆后闪出,用重物狠狠砸了我的头一下!
我眼前一黑,差点栽倒,幸亏用手撑住了旁边的铁架。剧痛让我瞬间清醒,求生本能让我来不及回头,反手就将藏在腰后的钢筋向后抡去!
“砰!”一声闷响,似乎砸中了什么,身后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哼。
我趁机向前一扑,滚入铁架下的阴影中,同时大喊:“谁?!出来!” 这既是壮胆,也是希望弄出动静,看能否引起远处可能存在的其他人的注意。
我迅速转身,背靠冰冷的铁架,紧握钢筋,死死盯着袭击来的方向。一个穿着灰色工装、用帽子遮住大半张脸的身影从一堆废木板后踉跄着走了出来,他一只手捂着小臂,显然刚才被我那一下抡中了。
不是李副处长,看身形也不太像厂里熟悉的工人。
“你是谁?”我厉声问道,强忍着后脑的阵阵眩晕和恶心感。
那人没有回答,只是用露出的那双眼睛阴狠地盯着我,另一只手从背后抽出了一根短铁棍。
果然是陷阱!是要我的命?还是只想制服我?
不容我多想,那人已经低吼一声,挥舞着铁棍冲了过来!动作迅猛,带着一股亡命之徒的狠劲!
我瞳孔一缩,知道不能硬拼。在他冲近的瞬间,我猛地将刚才抓在手里的一把沙子扬向他的脸!
“啊!”那人猝不及防,被沙子迷了眼睛,动作一滞。
就是现在!我没有趁机攻击他,而是猛地向旁边一窜,同时用尽力气踢翻了旁边一个靠着铁架的空油桶!
“哐当——!”巨大的金属撞击声在寂静的废料场里骤然炸响,传出老远!
那袭击者被声音惊得一顿,揉着眼睛试图看清。
我则利用这短暂的混乱,头也不回地朝着废料场出口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将兜里剩下的空罐头盒胡乱向后扔去,制造更多的声响和障碍。
“站住!”身后传来那人的怒喝和追赶的脚步声。
我不敢回头,拼命奔跑,肺部火辣辣的疼。后脑的伤口流下温热的液体,模糊了部分视线。
“哐当”声和我的奔跑显然引起了注意。远处传来了呼喝声:“那边什么动静?”“废料场有人!”
是护厂队的人?!还是……
我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更加拼命地向出口跑。身后的追赶者似乎也听到了远处的动静,脚步声犹豫了一下,最终骂了一句脏话,转向了另一个方向,迅速消失在堆积如山的废料之后。
我顾不上追击,踉踉跄跄地冲出了废料场,几乎与闻声赶来的两名护厂队员撞个满怀。
“干什么的?!跑什么?!”护厂队员警惕地抓住我,看到了我头上的血,“你受伤了?怎么回事?”
我大口喘着气,指着废料场里面:“有……有人袭击我!在里面!拿着铁棍!”
两名护厂队员脸色一变,其中一个立刻吹响了哨子,尖锐的哨音划破厂区的上空。另一人扶住我:“你怎么样?看清是谁了吗?”
“没……没看清脸,穿着灰工装,蒙着脸……”我虚弱地回答,一半是真脱力,一半是伪装。我知道,这件事不能细查,至少不能由我主导去查。
很快,更多的护厂队员和听到动静的工人围了过来。我被搀扶着,简单包扎了头部的伤口(幸好只是皮外伤,肿了个包,流血不多)。护厂队进入废料场搜查,自然是一无所获,只找到了打斗的痕迹和我丢下的那根钢筋、空罐头盒。
我被带到了厂保卫科问话。我坚持之前的说法:收到一张不明纸条约见,赴约时遭遇不明身份人员袭击,对方意图不明,可能想抢劫(我谎称身上带着少量准备明天采购垫付的钱票),我奋力反抗并制造声响惊走了对方。
保卫科的人仔细检查了那张纸条,盘问了我细节,也去食堂核实了我下午确实去过后厨。我的说辞虽然有些疑点(比如谁会到废料场抢劫一个工人),但逻辑上大体说得通,加上我头上的伤是实实在在的,他们最终也只能记录在案,让我先回去休息,并表示会加强巡逻,有进展再通知我。
我知道,这事很可能就不了了之了。
离开保卫科,天色已经擦黑。我拖着疲惫且疼痛的身体,走在回党校的路上。头上的伤一阵阵抽痛,但比伤痛更甚的,是内心的冰冷和后怕。
这次废料场之行,虽然侥幸逃脱,但凶险程度远超预期。对方是直接下死手!如果不是我多留了个心眼,带了“武器”和预警装置,恐怕现在已经凶多吉少。
是谁要杀我?李副处长?他警告过我别去,难道是用警告麻痹我,实则安排了杀手?还是那个神秘人“旧林”布下的杀局?或者是第三方势力,不想让我继续调查?
纸条的来源成了谜。袭击者的身份成了谜。
唯一的收获是确认了一点:确实有一股甚至多股势力,在围绕着“青桐”核心元件进行着激烈的、不择手段的争夺!而我的存在,已经严重威胁到了他们,以至于他们不惜动用暴力手段清除我。
处境更加危险了。
回到党校宿舍,赵建军看到我头上的纱布,吓了一跳:“何雨柱,你这头怎么了?摔了?”
“嗯,在厂里不小心,撞了下。”我含糊地解释,不想节外生枝。
躺在床上,身体的疲惫和精神的紧绷让我几乎散架。但大脑却无法停止思考。
核心元件不在食堂。废料场遇袭。李副处长模棱两可的警告和试探。
所有的线索似乎都断了,或者指向了更深的迷雾。
下一步,我该怎么办?继续调查,无疑是与虎谋皮,随时可能送命。放弃?何大清怎么办?那潜在的巨大秘密和危险怎么办?
还有明天的工作餐汇演,我必须打起精神应付过去,不能露出任何破绽。
就在我思绪纷乱之际,一个被忽略的细节突然闪过脑海——那个袭击我的人,他捂着小臂踉跄而出时,他那只挥舞铁棍的手……他的手腕上,靠近袖口的地方,好像有一小块深色的、模糊的印记,像是一块……胎记?还是纹身?
当时情况紧急,视线模糊,我无法确定。
但这可能是我见过的,关于袭击者唯一的体貌特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