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海涛躺在床铺上,枕着自己的手臂,看着墙上贴着的香港古惑仔的海报,一边等着人,一边思考着问题。
游戏机室被砸,对他的触动很大。
他清楚地意识到,目前他只是在长毛和财哥的羽翼之下,才可以如此横行霸道、肆意妄为。
换句话说,就是一旦他离了长毛和财哥,就凭他和他手底下的那几个“童子军”,还真的不够看,早早晚晚要被吃得渣渣都不剩。
马海涛意识到,自己迫切需要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地盘,就像是古惑仔电影里演的,陈浩南成了铜锣湾的“揸fei人”,各路人马觊觎铜锣湾之时,都要好好地掂量掂量,是否有足够的实力与陈浩南这个“揸fei人”玩一把。
马海涛早已是四中的老大,但四中处于长毛的势力范围之内,混社会的人,难免会把他这个四中的老大,当成长毛手下的一个大马仔。
这是一个事实,不容马海涛不承认,就连红姐都说长毛和他好得都穿同一条裤子了,虽然长毛当他是兄弟,也从来没有把他当马仔看待,但这样就意味着他具有和长毛一样的势力和地位了吗?
一句话:大拇指比大腿——差得远了。
那么,他该怎么做呢?
继续活在长毛的羽翼之下,打着长毛的名号,招摇过市?还是自立门户,去争一个自己的地盘,去争一个真正与长毛平起平坐的地位?
马海涛选择了后者,而且没有半点的犹豫!
还能犹豫什么?从长毛开始,再到雷神、财哥,这些人哪个不是靠自己的拳头,敢打敢拼、流血受伤,才一步步有了自己的势力和地位。
虽然,他在与马小伟的决斗当中一战成名,也为自己争得了一席之地,但那场决斗本身就是一个阴谋,还没有正式开打,马小伟就吓得落荒而逃,全然不是靠他的拳头去打赢了,多少显得胜之不武。也就是说,目的是达到了,但还是成为不了他彻底上位的推力。
就算是财哥封了一个“老大”的名头给他,又能如何呢?没有自己的地盘,没有绝对的势力,怎么能够让人信服呢!
他是有十几号人马,在一定程度上是可以横着走,但如果不是有长毛和财哥的存在,他那帮“童子军”,还不被人吃得渣渣都不剩。
不说别人,就说阿炳吧,新仇旧恨加一起,保准巴不得除掉他——连根拔起的那种。
至此,就该好好地考虑技校的事情了。
技校在阿炳的势力范围之内,马海涛的心里清楚得很,他要是敢打技校的主意,势必是要面对阿炳的怒火和打压的,说不定还会趁机除掉他。
他还能够保持清醒,知道自己若是贸然行动,后果是可想而知的。
这是一件玩命的事情,他害怕任何一个后果,不得不重新审视自己的想法,想起一些他无法承受的后果之时,他甚至还考虑过放弃。
放弃了,就意味着他可以继续在长毛的羽翼下横行无阻,但同时也意味着他将无法出头……
玩命和出头,紧密地联系着,不玩命就别想出头。
又怕玩命,又想出头——没这么好的事情。
思来想去,马海涛很是坚决地选择了玩一把!
虽然财哥暂时不想与阿炳起冲突,但也没有阻止他的意思,甚至还让他争取一下——这样的表态,其实意思是很明白的。
马海涛的心里也清楚,如果他真的敢碰一碰阿炳这个硬茬,财哥是会对他刮目相看的。另外,要是他真的到了万分危险的处境,财哥肯定不会坐视不理的。
就算财哥不好出面,他还有长毛这个仰仗呢!
没有根基——一点一点打下去;没有人马——一个个去招揽……
那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呢?
红姐?
这个老爱发号施令的女人,真就敢和财哥唱对台戏吗?到了关键时刻,这个奉劝他不要鸡蛋碰石头的女人,真就敢阻拦财哥和长毛拉他一把吗?
除非她真就想着利用阿炳,来牵制财哥!
真就是那样的话,财哥肯定会和红姐撕破脸皮,根本不是他要操心的事情。
所以,一句话——这个女人根本不足为惧!
决心有了,把人马召集在一起,再到卫校附近找一个隐蔽一点的据点,就可以试着采取一些行动了。
但马海涛暂时还不想迈出第一步,而是一直在思考怎么利用小太妹这个切入点。
他觉得,应该找一个合适的时间,先去会一会这个吊儿郎当的小太妹……
就在马海涛浮想联翩之时,刘建波和陈志成推门进来了。
两人骑摩托车过来的,头发都被风吹得竖起来了。
马海涛赶紧起身,才发现手臂都麻了。
“老大……”两人都恭恭敬敬的。
马海涛甩着手臂,目光落在了刘建波手里拿着的一个红色塑料袋,隐约可见里面一粒一粒的谷子——老鼠药!
刘建波把老鼠药放在桌子上,小心地说:“老大,财哥发话了,叫我们今晚务必行动……”
马海涛盯着那一袋老鼠药,不愿意吱声。
那天之后,马海涛不愿以身犯险,根本没把那件事放心上,但架不住财哥认真了,总是催他赶紧行动。
他就找理由、找借口,不是脚受伤,就是买不到老鼠药,整整让他拖延了四天。
他采取的是“拖字诀”,就是寄希望于财哥能淡忘这茬子事情,而财哥果然连着两天都没提。
就在他认为财哥快淡忘这茬子事情之时,财哥一个寻呼打过来,他只得回了一个电话,并接着找借口糊弄财哥,财哥一气之下就把刘建波叫了过去,而且连老鼠药都给准备好了。
财哥这种睚眦必报的性格,马海涛是清楚的。
那头,刘建波急了,说:“老大,财哥的态度很坚决,我们要是不去的话……”
“去,怎么不去,非但要去,而且现在就去……”马海涛终于开腔了。
他下床来,活动一下筋骨,接着抓起老鼠药,扔到陈志成的怀里,就带头走了出去。
刘建波和陈志成紧随其后。
这又要出去干坏事了,哥俩却完全没有以往的兴奋劲了,不仅垂头丧气的,还一副十分不情愿的样子。
这也怪不得哥俩,财哥给出的这叫啥馊主意,那北凤村五组简直是龙潭虎穴一般的存在,哥俩能情愿?怎奈,人在江湖,身不由己……
马海涛骑着摩托车,先带两人到小饭馆吃了一些炸萝卜粿和面线糊,又带两人四处瞎转了老半天,直到附近人家都熄灯上床睡觉了,马海涛这才在一个公用电话亭前面停了下来,并对刘建波说:“你去给财哥打个电话,就说我带着你们准备出发了!记住,一定要说我亲自带着你们……”
刘建波晓得他的老大此举是何为,立即照吩咐去办了。
没有多久,刘建波回来了。
“财哥有没有说什么?”马海涛随口问了一句。
“就说了一句‘注意安全’……”
“屁话!”马海涛忍不住骂了一句。
刘建波点点头,表示认同这句话。
陈志成一个劲地点头,像是小鸡啄米一样……
此时,夜已深,夜空中月色很好,趁着月光,能看清楚人脸。
夜倒是很寂静,无非就是夏虫和青蛙时不时地鸣叫着。
马海涛按下电门、催把油门,就出发了。发动机的声响,惊得夏虫和青蛙都不敢鸣叫。、
此行,马海涛不敢用那辆改装过排风管的飞鹰125,特地找来原来的女士踏板摩托车,免得那轰鸣的飞鹰125要暴露他们的行踪。
北凤村离崇文村有点距离,虽然通了水泥路,但夜路也不好走,所以马海涛没敢像以前那样追求速度带来的酷感。
临近北凤村的地界,能看到村子里还亮着几盏灯,就是分不清是路灯,还是哪户人家还没有入睡。
马海涛灭了车头灯,又放慢了车速,努力让摩托车的声音降到最低。
财哥找来一个北凤村一组的小混混,给了不少的甜头,于是小混混就把北凤村的地形、道路、住宅分布等,很是详尽地告之了马海涛,甚至还画了一张地形图。
根据那个小混混讲述,北凤村有五个姓,小组都是按照姓氏来划分,五组人口最多,有五六百之众,都能够自成一村了。
一到四组都集中在山脚居住,就五组居住在靠山腰,所以要达到五组的地界,还得穿过一到四组。因此,三个流里流气的少年,大半夜骑着摩托车前来,势必是会引起注意的,就算是村民们都上床睡大觉了,别忘了还有那些看门狗……
就说财哥给出的是馊主意嘛!
一行人进入北凤村的地界,发现亮着的就是路灯而已,几乎所有人家都入睡了。不过,摩托车发出的声响,还是引来了看门狗的警觉,并且很快开始吠叫起来。
“汪汪汪”的狗叫声,打破了深夜的寂静。
但还好,村子里有人深夜才归来,也是常有的事情,狗叫声并不能引起村民的注意。
原本平坦的水泥路,拐过一个弯道,就该上坡了,上了坡就是五组的地界了。
路边一块刻着“白鹤拳发祥地”的石碑,月色之中清晰可见。
这六个描金大字,给马海涛带来了一种压迫感。可想而来,他们三个“童子鸡”,都跑到人家白鹤拳发祥地来搞小动作了,不仅不知天高地厚,简直就如马小伟嘴里的那句歇后语:屎壳郎进茅房——找死(屎)!
此时,马海涛再怎么狠角色,心里还是发虚的。
“不要被发现才好!”
他在心里默默地祈祷着!
另据小混混讲述,大块头一家居住在较前位置,家门口有两颗小臂粗的桂花树,不仅很好辨认,而且不需要“深入敌后”,万一有危险就能立即跑路。
虽是如此,但还是不能打消马海涛心中的顾虑。
摩托车上了坡,进入一段稍稍平缓的水泥路,并且能够隐隐看到远处房屋轮廓的时候,马海涛果断地刹了车。
这一下太过突然,后头的刘建波和陈志成一个挨一个往前撞,恰好刘建波的前额撞到了陈志成的后脑勺,疼得两人异口同声叫起了“哎呦”。
如此寂静的夜,两人的“哎呦”声极其突兀。
马海涛被顶得撞到车头仪表盘上,撞得他胸口疼,他顾不得自己的胸口,急忙回头做了一个嘘声的手势。
刘建波和陈志成意识到不妙,一下子捂住了嘴巴。
马海涛已经惊出了冷汗,第一时间回过头望向远处——他怕那些看门狗!
望了半天,远处没有什么动静,马海涛这才松了一口气,并揉了揉胸口。
随即,他让后头哥俩下了车,他再蹑手蹑脚地把车停在一个不易被发现的位置,就领着三人猫到一处山坡下。
月光如练,山坡下的三人,不仅身形可见,五官轮廓都能看清。
到此地不宜久留!
马海涛果断一挥手,迅速穿过水泥路,来到路边的一片菜地。菜地有些空荡,不适合躲藏,再远的地方有一排黄瓜架,他领着后头哥俩,披着如练的月光、踩着松软的泥土,躲到了黄瓜架下。
三人直接坐在地上,并都小心地喘着气——这几步路累不着他们,大半是因为紧张。
一分钟之后,三人都不喘气了,就草丛里响着蟋蟀的“吱吱”声。
马海涛没有说话,刘建波和陈志成就不敢说话——三人就像是木头一样。
又过了两分钟,马海涛从黄瓜架下找出一截树枝,心不在焉地挖着土。
这个举动,让刘建波大为不解,但又不敢问;陈志成则是扭动着身体,又时不时地挥着手。
突然,“啪……”的一声响,吓了马海涛一大跳!
刘建波也吓了一大跳。
两人循声望去,发现原来是陈志成在拍蚊子——这可把两人气得,眼睛都瞪得像是一元硬币。
“蚊、蚊、蚊子咬我……”陈志成怯声怯气地解释了一句,还亮出手掌想要展示被他拍死的蚊子。
“忍着!”马海涛咬着牙挤出这两个字。
陈志成急忙收回手掌,不敢动弹一下了。
马海涛真是恨不得拍陈志成两巴掌,但现在他也得忍着,随即猛戳了几下泥土,权当是出气了。
被陈志成这一动静闹的,蟋蟀都不敢吱声了。
很快,马海涛挖好一个半臂深的小坑,随手扔了树枝。
“呼……”他如释重负地出了一口气。
他突然想起刚才找树枝的时候,看见架子上结着好几条黄瓜,就转身摘了三条下来,并给了哥俩一人一条。
这个季节的黄瓜,好吃着呢!
他也不管黄瓜上的小刺,张嘴就咬了一口。
刘建波有样学样。
倒是陈志成犹犹豫豫,半天也没有下口,嘴巴一张一张的,像是有话要说。最后,他没能忍住,很努力地压低了声音,说:“老大,你、你不怕黄瓜打农药吗?”
听到这句话,马海涛真是哭笑不得,一个劲地摇头,并小声地训道:“你家的黄瓜会打农药吗?猪脑啊你……”
刘建波也一副哭笑不得的表情,还抬手赏了陈志成一个脑瓜崩子。
陈志成没敢躲,只是伸手摸了摸被敲疼的后脑勺,张嘴狠狠地咬向黄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