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让德安领着兴文和德隆,用模板和铁丝网将堆放材料和工具的场地加固一遍。
这是一个有说道的差事。
怎么说呢?
需要加固什么地方,用什么材料加固,加固到什么程度,需要多少时间,这些都是计算不出来的。所以,遇上本分肯干的人,通常会为头家着想,比如节约材料、加快进度,若是遇上偷奸耍滑的人,这就是一件可以磨洋工的好差事,甚至可以从中捞点油水。
叶德安断然不会捞老六的油水,但在磨洋工这一块,他是挺擅长的。
在他的带领之下,三人先是围着场地转了一圈,心中有个大概,他却不着急动手开干,而是让兴文去找工具,让德隆去找材料。趁着两人去忙活,他则是钻进简易工棚里,把老球的两个老乡喊起来,找了一个能藏人的地方,玩起了斗地主。
原本呢,他只会老家的“跑得快”和“除大帝”。跑得快,一般就是三人对决,看谁先出完手中的牌,然后分别记下另外两人没有出完的牌,按此计算输赢;除大帝是凤来话直译过来,玩家是四人和两副扑克牌,玩法是留下十张底牌,四人根据自己手中牌的好坏来叫分数,分数最少的可以拿底牌,随即就是一对三,只要三家赢的分数没有超过对方叫的分数,就是三输一,反之就是一输三,如果玩的是钱,算是玩得比较大的。
与老球那帮人混熟之后,叶德安就学会了外省的斗地主。只要老六他们没有时间和他玩牌,他就会找老球那帮人玩斗地主,而看守材料的那两人,就是叶德安的牌友。
光天化日之下,是没人敢来偷东西的,最多就是那些捡破烂的,顺点纸皮或者用不上的边角料,比如角铁和铁皮,多少换几个钱。这在各个工地都很普遍,也没什么人愿意管,反正是用不上的东西。
那两个人其实是不敢和叶德安玩牌的,毕竟昨晚是他们失职,再加上随时会有人过来取材料,要是找不到人,那他们就说不过去了。只是,他们知道叶德安和老六的关系,既然叶德安要求,他们也只好奉陪,三五局过后,三人就彻底放开。
兴文和德隆遍寻不到德安,只好找阴凉处坐着等德安,但等了好久也不见人来,兴文只好叫上德隆,拿上工具和材料开干。
兴文是属于那种本分肯干的,和刘政军一个性子。而德隆呢,脑子明显不够,让他学点技术活,他就是学不来,只好跟在刘政军或者叶德安后面当小工,因此练就了一身力气,卖力气自然饭量就大,吃的东西要有油水,才能扛饿、扛造。
兴文的工钱都在老六的手里,但他从来不过问,反正老六每个月都会给他一些,他自己花销一些,多数都汇给了妹妹。虽然无父无母,但通过自己的双手劳动,他还是让妹妹过上了不错的生活,能够安心读书的同时,能买上一些课外书和辅导书,也能买几件衣服裙子来打扮自己。
德隆的情况就不一样了。
这小子不仅学会了喝酒抽烟,饭量猛增之后,到他手里的钱都能买吃的装进自己的肚子里。老六不想惯他这个毛病,而且他家里也就他这么一个正常人,所以老六的本意是尽量捏住德隆的钱,将来好给他娶媳妇、建房子之类的大用处。德隆知道老六这是为他好,但架不住河心村热闹,河心村外面更热闹,他想拿钱出去逛、出去买新奇的吃食,只是口袋那么一翻,永远都是那么几块钱,他嘴上是不敢说什么,但心里头对老六还是有一些怨念。
两人干得还算起劲,就是没有德安在,他俩也不知道自己干的到底行不行,毕竟老六对德安是委以重任,而他俩目前还只是小角色,听从安排行事,可没有自己单独干过。
德隆不免有些忧虑,就问:“兴文,你说咱俩这干的行不行?不要咱俩在这卖力干,结果他们说不行,那咱俩可就扑街了。”
兴文放下手里的工具,寻思了一下,说:“德安又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我们又不能干等着。反正,先干吧,不行就拆下来,不就是卸几颗螺丝嘛!”
兴文自然有他的底气——他是本分肯干的人,从来没有人说他的不是。
德隆听言,也就没有了顾虑,反正有兴文在前头顶着,他只要缩在后头就行。
上铁丝网就用电钻,加模板就用钉子,忙活了一阵子,德隆口渴了。
他摸摸裤兜里的几块钱,舍不得拿自己的钱去买汽水喝。
兴文一眼就看出德隆的心思,痛快地拿出五块钱,让德隆去买可乐。
“瓶装的,还是罐装的?”德隆问了一句。
“瓶装的,四瓶。”
罐装的两块钱,瓶装的一块钱,拿空瓶子还能换五角钱回来。
德隆高高兴兴地去了。
一个人也干不了活,兴文就想着休息一下。
他看见挡土墙上有一棵大榕树,就走了上去,刚要坐下,他发现榕树下被踩出很多脚印,不远处还有明显的车轮印。他感觉不对劲,就四下看了看,结果让他在草丛深处发现一大截电缆、一把冲击钻、几捆未拆封的电线以及一些铝材等建筑材料。
电缆、电线和冲击钻,不就是昨天被盗窃的东西吗?
他一个激动,飞奔到场地里,想要找老球的老乡,但还是找不到。
他想了想,就往商业街的工地跑去,找了大半圈,才找到醉醺醺、正躲在角落里眯觉的老六。
“永强伯,快起来,我有重大发现!”
叶老六睁开红红的双眼,发现是兴文,就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问:“兴文,不是让你和德安他们去加固……”
原来是没有听到刚才的话。
“我有重大发现,是关于昨晚材料被盗窃一事!”
兴文赶紧重复了一遍。
叶老六一惊,酒醒了大半,猛地起身,抓住兴文的手,问:“你、你说什么?”
“我发现了一节电缆和几捆电线,还有一把冲击钻!”
叶老六两眼一睁,急不可待地说:“快,快带我去看看!”
两人的速度那叫一个快。
德隆拿着四瓶可乐,正到处寻兴文,一见老六来了,吓得他急忙把可乐藏在身后。
两人没空搭理他,跑到榕树旁的草丛深处。
兴文指着那把最为醒目的冲击钻。
这是自己的家伙什,叶老六自然认得。
他站在原地,揉了揉太阳穴。
兴文抬脚想走过去取冲击钻,却被叶老六喊住。
他在原地站了好几分钟,才拉着兴文的手,在榕树底下找了个坐的地方。他瞅见德隆在不远处站着,就挥挥手让他过来。
德隆走了过来,怯生生地站着。
老六没有说话,找德隆要了一瓶可乐,牙齿那么一咬,就猛喝了一大口,随后示意兴文和德隆也喝。
“德安呢?”他问。
兴文摇摇头。
叶老六沉默了一会儿,说:“德隆,你在这边等德安,他一出现,你就让他立马回去找我。”
德隆点头答应。
叶老六一口气喝光可乐,吩咐兴文去把周景生和刘政军叫到铁皮房,就起身往回走……
第三天深夜。
三个年轻男人开着一辆破旧的丰田海狮h50,停在了一段没有路灯的土路上。
不远处,有一棵大榕树,大榕树下是挡土墙,挡土墙下面是一处存放建筑材料的简陋场地,场地的门口有一个更为简陋的木寮,虽然木寮里亮着灯,但还是能够看见一个男人靠在椅子上睡着了。
三个男人先是蹑手蹑脚地走到一处草丛里,见草丛里隐藏着几捆电线和一把冲击钻,三人不禁眉开眼笑,迅速把这些东西搬到海狮车上。
搬完东西,一个显得贼眉鼠眼的年轻人思考了一番,指着木寮的方向,对两个同伴使了一个眼色。
两个同伴只是看了一眼木寮,一致点了点头。
贼眉鼠眼的年轻人嘴角带笑,迅速从车上取下一捆绳索,然后和同伴一起将绳索绑在大榕树上。
三人没有说话,却相当有默契,由两人顺着绳索爬下去,各自寻找目标。
很快,几捆电线就被绳索拉了上去。
“喵…”
模仿得很像的声音也随之发出,没有多久,绳索吊下一把钢锯。
这种钢锯是专门锯金属品的。
其中一人解下钢锯,四下看了看,估计是习惯,还摸了摸腰间别着的一把锋利的匕首。
另外一人继续搜寻值钱的材料。
拿着钢锯那人,朝着电缆走去,尽力扯下一大截,就操起钢锯,尽可能不发出太大的声响,开始锯电缆。
电缆里有铜,老值钱了。
他锯下那一截电缆,使劲抱起电缆,朝着绳索的方向走去。
绑好电缆之后,他拽了拽绳索,上面那人就开始往上拉绳索。
绳索两端的两人,嘴角都露出笑容——这是钱呐!
就在上面那人乐呵呵地结绳索之时,无数把手电筒同时亮起,将大榕树及其周边照得亮如白昼,随后从两个方向冒出一大群手持各种长棍棒的男人,气势汹汹地将三人围住。
人赃并获!
这群人里,带头的是叶德安,以及好些个凤来人,还有老球那帮膀大腰圆的四川汉子。
守株待兔。
那三人明显慌张失措,但还是掏出各自的匕首和砍刀,准备殊死搏斗,冲杀出去。不过,他们的匕首和砍刀,面对着一根根长棍棒,根本就不够看,很快就被一阵棍棒打得招架不住,只能举手投降。
叶德安站了出来,示意众人停手,随即让人收走匕首和砍刀,留下几人看守现场,再把三人押回商业街工地的一个偏僻角落。
德安让德隆去喊老六过来处理。
“丢你阿母,快把我们放了!”
“你们知道我们的老大是谁吗?敢惹我们,你们休想有好日子过!”
“扑街,你们是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那三人可劲地叫嚣。
可见,他们这是惯犯,而且身后还有一股势力。
叶德安被激怒了。
反正人被抓住了,要搓成圆的,还是捏成扁的,还不是全凭叶德安高不高兴
恭喜,三人成功地激怒了叶德安。
他找来一个空酒瓶,让人捆绑住三人的身体,另让专人按住三人的手掌。
他就像是魔鬼一样,操起空酒瓶就砸向那贼眉鼠眼之人的小拇指。
“啊……”
哀嚎声震天响。
德安赶忙示意文学堵住那人的嘴巴。
有人递来一件脏兮兮的破衣服,兴文直接用破衣服捂住那人的嘴。
那人的小拇指已经是鲜血淋漓,估计指骨头都碎成渣了。
但叶德安可不管,继续砸向另外一人的小拇指。
最后那人也是一样的下场。
“呜、呜、呜……”
钻心的疼痛,使得三人奋力想要挣脱,但哪里挣脱得了。
他们就像是砧板上的鱼。
“呜、呜、呜……”
这声音甚是瘆人,场面更是触目惊心!
兴文都不敢看。
别说他了,就连那些膀大腰圆的四川男人,也是把脸转到一边。
叶老六来了。
看到那三人血肉模糊的手指,当场傻愣在原地,好半天才回过神。
他看着叶德安手里带血的空酒瓶,也顾不得埋怨什么,急忙让德隆去请治安办的人。
今晚小贺值夜班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