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小主人公
20世纪80年代,这是一个特殊的时期。年轻的新中国,在经历了一场特殊的动荡之后,社会已经逐步趋于稳定;经济逐步发展的同时,人民的生活水平也在逐步提高。在各种政策的带动下,那一场动荡留下的伤口,正在逐步愈合着、愈合着……
我们的故事正是从这里开始。
1985年农历小暑期间,东南小城凤来县的星罗乡(90年撤乡设镇),境内有一座全乡海拔最高的石顶山,山上有一个名叫上山村的村落,叶姓村民分居在苦茶坡上的各个角落。
这个时令,坡下的早稻即将成熟。依山势而起的梯田,泛着一层撩人心弦的新黄,和这个季节田野山谷里漫飞的蜻蜓,和那午时家家户户袅袅的炊烟,一起构成了一幅山村美图。山花开得正艳;知了声声不绝于耳;不安的麻雀,时而飞起、时而隐匿在绿黄之中,若是有些风吹草动,定是一群群呼啦啦地折腾着,直让庄稼人忍不住要咒骂几句。
苦茶坡南侧,有一条由山泉汇聚而成的小溪,因为临近小溪,这里被人们形象地称为溪仔边。十几截竹槽,将清澈的溪水引到一百米外的一口蓄水池里,临近的几户人家,都食用池子里的水。
经年累月的,池子旁形成一片水洼,能治蛇虫咬伤的鸭跖草正开着蓝紫色的小花,也能入药的红蓼因有小毒反倒不被喜爱——喂养不了兔子和天竺鼠。
离水池最近的一家,是坡上的人口大户,打扫得干干净净的院埕口,种着一排月季,大约有十株,刚刚被精心修剪过。此时,这户人家的厨房里,一名十七八岁的姑娘正在烧火,小灶上的铝锅正翻滚着白色米汤,大灶上的猪食也“咕噜、咕噜”地响着,火光映红了她的脸,更是让她热得满头大汗。
临近中午,一群鸡鸭饿得吵翻了天,两只大胆的公鸡还钻进厨房寻食来了,但这一家人根本没有时间管这一群东西。
一家之主叶永诚端正地坐在一条具有历史的长凳上。他今年虚岁四十有六,目前是上山村小学的校长,并且是一名老党员,在村里颇有一些名望。
他端起一个学区奖励的搪瓷杯子,正想喝一口杯中的酽茶,怎奈他的大儿子叶德安一个劲地走来走去,让他很是烦躁,就忍不住埋怨了一句:“你就不能找个地方,安静坐着吗?”
德安今年二十三岁,去年年初结的婚,而今天正好是他的妻子李月华分娩的大日子。对于一个即将当上父亲的人来说,此时此景难免焦躁不安。但他爸这么一埋怨,他只好停下脚步,蹲在厨房外一块平整的石条上,卷起了旱烟。
旱烟是邻居叶金田给的。
前些天,金田家养的一头大肥猪,拱倒了石条,从猪圈里跑了出来,左邻右舍合力将猪围住归圈,他就拿了一些旱烟出来慰劳大家。由于制作手艺一般,旱烟抽起来又冲又辣,卷上一支能管好长的劲儿,倒也是合了山里人粗犷的口味。虽然德安年纪轻轻的,但是烟早已成瘾,而且现在这个场合也确实需要抽几口烟,以缓解心中的焦躁。
无关人员早被村里的接生婆兼媒婆春婶给打发走了,产房里只剩下德安的妈妈和奶奶,配合她前后忙活着。也就叶德安焦躁不已,时不时地跑到院埕口看上一眼,却又不敢靠得太近。
这是李月华的头胎,屋里时不时传出她的喊叫声,看来受罪不小。村里有一间小卫生室,只是唯一的村医不给接生,赤脚医生又都是男的,时下农村又不兴到乡卫生所生孩子,所以还普遍存在接生婆这个行当。
另外,大家可别小看了这个春婶——在上山村,尤其是苦茶坡上,接生与说媒这两件事情基本上被她包办了。因此,村民们都说,春婶一进谁家的家门,谁家准是要有喜事了,村民们都把她当成“喜婆”来看待。
突然,屋里传出产妇震天的吼叫声,差点没把屋顶长了青苔的老瓦片给掀了。叶德安紧张得拔腿就跑到院埕,却不知道自己能做什么,只能往产房门口张望几眼,又焦躁不安地倒回去,继续蹲在厨房门口抽烟。
没过多久,一阵清脆的婴儿初啼声传了出来,厨房内外的人,这才一个个笑逐颜开。
就在这紧张与欢喜之间,一个小生命诞生了。
“哇、哇……”的哭啼声,强有力地从屋子里冲出,冲撞着这一所刚好挤着四代人的老旧泥瓦房。
此时,知了停止了聒噪;麻雀扑腾一阵飞,从一片稻田又钻进另一片稻田,藏匿了动静;正午的太阳,热烈地泼洒着它的光辉——叶家人脸上的笑容,如阳光般灿烂。
水池旁的空地上,卧着一头正在悠闲吃草的耕牛——今年生肖刚好属牛。耕牛一边嚼着这个季节鲜嫩的青草,一边仰起脖子望向泥瓦房——仿佛它也知道有一个小生命诞生了。
空地外有一块菜地。
摘了一茬的空心菜,正努力地冒出新芽;并不高产的茄子,要隔好久才能摘上一回;倒是一排豆角秧上挂着许多嫩绿的豆角,不仅是这个季节常上饭桌的菜肴,也会尽量留一些泡酸豆角。
若要说起这个豆角,山里人都喜欢用它来焖一锅猪油渣豆角饭,再搭配上黄花菜鸡蛋汤,保准是滋味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