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留城头,本应明媚的春日,却阴云如铅,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程昱裹着玄色大氅,步履匆匆穿过魏王宫九重门禁,
腰间令牌随着他的步伐与甲胄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他手中紧攥的密报已被掌心的冷汗浸湿边缘,
那份沉重不仅来自绢帛本身,更来自其中所载足以震动中原的消息。
“魏王何在?”
程昱在最后一道宫门前停下,声音压得极低。
侍卫统领抱拳道:
“回程长史,魏王正在东书房与戏国相议事。”
程昱点点头,大步流星向内走去。宫墙内的石板路上,
他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黎明中,惊起几只栖息的乌鸦,扑棱着翅膀飞向灰蒙蒙的天空。
东书房外,两名持戟卫士见是程昱,无声地让开道路。
程昱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书房内,刘复正俯身在一幅巨大的徐州地图前,与戏志才低声交谈。
听到门响,他抬起头来,眼中闪过一丝警觉。
“仲德,何事如此紧急?”
刘复的声音沉稳有力,丝毫不见倦意。他身着素色深衣,腰间只悬一枚青玉印绶,
若非那双眼眸中偶尔闪过的锐利光芒,几乎看不出这是一位掌控中原大部的雄主。
程昱单膝跪地,双手呈上密报:
“魏王,玄耳阁徐州分署八百里加急,东海陈氏有异动!”
刘复眉头一皱,接过密报迅速展开。
戏志才也凑上前来,两人目光如电扫过绢帛上的蝇头小字。
随着阅读深入,刘复的面色逐渐阴沉,最后竟冷笑出声。
“好一个‘识时务’的陈汉瑜!
好一个‘卧病’的陈元龙!
这混蛋东西前阵子就称病在家,还有这陈珪……可惜孤还让他做志才助手……”
刘复将密报重重拍在案上,声音如冰刃刮过,
“陈登陈珪父子,孤待他们不薄,太守之位、新政协理之权,竟还喂不饱这两头白眼狼!”
戏志才接过密报细看,面色也逐渐凝重。
密报详述陈氏以‘祭祖’为名,秘密串联下邳曹氏、彭城张氏、广陵薛氏等豪强,
更遣心腹潜行扬州,与已经夺了扬州大权的袁术密约三条:
一、献东海郡城为内应,引袁术大军北上入徐;
二、诛糜竺、夺临淄钱粮,断刘复命脉;
三、裂土封王:事成后,袁术封陈珪为徐州牧,陈登领东海公,其余附逆世家共分青兖膏腴!
“袁公路骄狂无谋,然其拥扬州之众,兵甲号称十万!
若与陈氏里应外合,糜竺危矣!
徐州危矣!”
程昱语速急促,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更可虑者,颍川诸姓尚在观望,一旦徐州有失,彼等必如饿狼群起!
新政大业将毁于一旦!”
刘复站起身,走到窗前。
窗外天色渐明,一缕晨光穿透云层,照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上。
作为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土地改革对稳定政权的重要性,
也明白世家大族对这项政策的抵触有多深。
“陈珪老贼……”
刘复冷笑一声,
“他以为孤不知道,东海陈氏名下隐匿良田万顷,佃户数万?
新政推行以来,他表面顺从,暗地里却阻挠丈量田亩,
威胁分得田地的百姓。如今竟敢勾结外敌!”
戏志才轻抚长须:
“魏王,陈氏在徐州根深蒂固,此次叛乱绝非孤立。
臣怀疑背后另有推手。”
刘复眼中精光一闪:
“你是说荆州那些世家中人?”
戏志才微微颔首:
“刘表虽表面恭顺,实则从未放弃对中原的野心。
此次陈氏叛乱,时机太过巧合。
刘表麾下荆州各个世家恐怕也有参与。
另外扬州的大小世家怕是也有参与,毕竟我们的政策是与所有世家豪强为敌!
其等担心我们若是取得大权后,将他们也当成目标!
也就是主公未雨绸缪,提前培养大批识字的军士官员,
不然……怕是仅仅官员一项就能让新政夭折大半!
当年光武帝改革未尽全功就与此有很大关系!”
谁知刘复却点点头,说道:
“他们的担心是对的,
孤确实把他们当成之后的目标了……”
“哈哈哈哈哈……”
刘复说完忍不住哈哈大笑。
刘复转身,眼中风暴翻涌,却无半分慌乱:
“仲德,传孤令!”
其一,密调安东将军文丑:率五千精骑,偃旗息鼓,星夜驰援徐州!
不救下邳,直插东海郡治郯县!
给孤钉死陈氏老巢!
其二,传书糜竺:即刻以赈济百姓之名,调集所有商队护卫、可信郡兵,固守临淄钱库、粮仓及糜氏庄园!
外松内紧,许进不许出!
其三,命横江将军李勇:水师主力尽出,控扼淮泗口!
绝不能让袁术一兵一卒渡过泗水!
其四,安南将军张合:西部兵团前压豫州边界,做出进逼汝南袁家老巢的姿态,牵制袁术分兵!
其五,国相戏志才坐镇陈留:总揽全局,弹压青兖,凡有异动者,先斩后奏!
程昱一一记下,正要离去,刘复又叫住他:
“且慢!再加一条密令:命王申、王禄即刻前往郯城周边乡里,发动分得田地的百姓。
告诉他们,陈珪勾结袁术,就是要夺回他们的土地!”
戏志才眼中闪过赞赏之色:
“魏王此计甚妙。
民心可用,陈氏纵有千军万马,也难敌百姓怒火。”
刘复冷笑:
“土地改革不仅是国策,更是民心所向。
陈珪以为凭借世家私兵就能对抗历史潮流,简直是螳臂当车!”
东海郡,郯城。
太守府邸深处,烛火摇曳,将陈珪父子的身影拉得扭曲如鬼魅。
陈珪虽已年过六旬,须发皆白,但那双浑浊的老眼中却闪烁着孤注一掷的狠戾。
他的手指在地图上缓缓移动,最终停在临淄位置。
“糜竺此贼,助刘复推行新政,丈量田亩,强征我世家隐匿土地,罪不容诛!”
陈珪声音嘶哑,
“此次袁公路十万大军北上,首要目标便是临淄钱粮。
只要断了刘复财源,他的新政就是无根之木!”
陈登面色苍白,眼下带着青黑,显然多日未眠。
他轻咳几声,低声道:
“父亲,儿总觉得此事太过冒险。
刘复非寻常诸侯,其新政虽损害世家利益,却也赢得不少民心。
近日乡间已有流言,说我陈家要引外兵夺回分出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