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仓继续往下念,交代具体分工:
“王满银同志主要负责以下工作:一、牲口管理工作:统筹全队耕畜、役畜及家畜的饲养、防疫、调配与繁殖,保障农业生产用畜需求,牵头落实兽防技术推广任务。
二、知青管理工作:协助公社知青办公室落实知青安置政策,组织知青参与集体劳动与政治学习,关心知青生活保障,推动知青接受贫下中农再教育。
三、副业管理工作:规划全队副业生产项目,协调副业资源调配与劳力安排,规范副业收益核算,确保副业收入纳入集体分配管理。”
每念一条,王满银心里就掂量一下。牲口、知青、副业,这三样,哪一样都不是轻省活儿,牵涉到村里的家当、上面派下来的人,还有来钱的路子。
王满仓念完了最后“望王满银同志牢记为人民服务宗旨……”那一段,把那张纸递了过来:“满银,接着吧。担子不轻,好好干,别辜负了社员和组织的信任。”
王满银站起身,走过去,双手接过那张薄薄却沉甸甸的纸。纸张边缘带着公社红印泥微微洇开的痕迹。
“王支书放心,.罐子村是我家,我一定尽我所能,贡献力量。牲口我会盯着喂好,知青的事我也会管好,副业那边我争取再上台阶,让大伙多分点钱。”
王满仓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信你。好好干,我们全力支持你的,别辜负了公社和社员的指望。”
会散了,人们陆续走出窑洞。王满银落在最后,他把那张任命通知对折好,放进中山装的内侧口袋里。
日头压山的时候,王满银才背着双手,不紧不慢地踱回了自家院坝。遇到的村民都热情的上前打招呼。
在如今的农村,村干部在村民中有莫大的权威,在这计划经济体制下资源分配权集中与政社合一的管理模式,让村干部直接掌控村民生产生活的关键环节。
粮食、布匹等生活物资按计划凭票供应,集体土地的耕种、灌溉、化肥分配等生产资料,均由村干部统筹安排,村民生存与生产高度依赖其决策。也就是说村干部掌握了资源分配权和垄断地位。
还有政社合一的管理体制,也让村干部身兼行政与生产管理职能,可直接组织生产劳动、评定工分(直接关联收入),甚至参与村民家庭事务的调解与管理,权力覆盖生活全场景。
再有就是信息与机会的绝对优势,当时信息传播闭塞,政策解读、外部机会(如推荐上大学、参军、进城务工)均由村干部传递和筛选,村民获取信息与改变命运的渠道,几乎完全掌握在村干部手中。
王满银没有拒绝当村干部,也就是想更好的在罐子村躺平,村干部不同于县里领导,那里的政治斗争才是最尖锐和最残酷的,他厌倦那种生活。
王满银一如既往的和善,碰到年长的,还掏出烟来散着。他能从其他人态度中看到敬畏和讨好,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
王满银刚拐进自家院坝时,看见自己婆姨兰花正挺着已然显怀的肚子,抓着一把秕谷,“咕咕”地唤着那几只寻食的母鸡。
她穿着那件红底碎花棉袄,外面套着蓝布罩衫,头发用蓝布帕子裹得整齐,只露出光洁的额头。整个人散发着母性的温馨。
兰花听见脚步声,她抬起头,看见自家男人从坡口上来,脸上立刻漾开了笑。手里的玉米瓢子往石台上一放,她拍拍手上的碎屑,迎了上去。
“回来啦?会开得咋样?”兰花走到王满银跟前,很自然地伸出手,替他拂去中山装肩膀上沾着的一点浮尘,动作轻柔又带着熟稔的关切。
“开了一晌午会,饿不饿?灶上温着小米粥呢。”
王满银站定了,任由她打理,嘴角微微向上弯起一个不易察觉的弧度,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平和:“嗯。你男人现在,也是罐子村的村干部了,拿全工分。”
兰花拂尘的手顿了一下,眼睛倏地亮了,那喜色像瞬间点亮的灯盏,从眼底一路蔓延到眉梢眼角。
她虽然早就知道男人被提名村干部,但亲耳听到男人用这平淡却笃定的语气说出来,心口那块悬着的石头才算彻底落了地,涌上来的是满满的、热烘烘的踏实和骄傲。
“真个……真个当上啦?”她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欢喜,手不自觉地抚上自己的肚子,好像要把这好消息也让里头的小家伙知道。
“嗯,公社的任命都下来了。”王满银点点头,从内侧口袋里掏出那张折好的纸,递给兰花。
兰花接过来,小心地展开,虽然上面好些字她认不周全,但那鲜红的公社大印她是认得的。她用手指轻轻摸着那印子,脸上笑开了花。
自打嫁过来,这日子就像开了眼,好事一件接着一件。男人收了心,不再瞎逛,家里光景一天天好起来,顿顿能吃上饱饭,过年还有那么多稀罕年货。
如今男人更是当上了村干部,以前那些压得她抬不起头的“二流子婆姨”、“逛鬼老婆”的名声,这下可算是彻底甩到东拉河里去了!以后在罐子村,她兰花走到哪儿都能挺直腰杆;回双水村娘家,那也是倍有面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