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售货员拿起木尺子“唰唰”地量布、撕布,兰花心里又是心疼又是甜。
布扯好了,王满银又拉着她去看暖水瓶。柜台上有竹壳的,也有铁皮壳的。王满银拿起一个竹壳的,上面印着大红喜字,掂了掂:“这个好,轻省,磕一下也不怕瘪。”
兰花却瞧着那个铁皮壳的亮锃锃,觉得更气派。王满银看出她的心思,凑近些说:“竹壳的实用,过日子实在。”兰花听了,便不再吭声,王满银喜欢,她就喜欢。
接着又买了两个搪瓷盆,一个盆底印着红鲤鱼,一个印着绿荷叶。新毛巾、肥皂、一块小圆镜、两把梳子……林林总总,王满银手里那个旧网兜渐渐鼓胀起来,沉甸甸的。
“满银,行了行了,太多咧,钱票像流水一样……”兰花看着他不停往外掏钱,心疼得直抽气。
“还有呢,”王满银把网兜换个手提着,笑着说,“得称点糖果带回去,咱结婚那天,娃娃们来闹洞房,总得甜甜嘴。再看看有没有稍好点的烟,支书、大队长他们来,也得有根烟抽。”
两人在熙攘的人群里挤着,王满银不时用胳膊护着兰花,怕她被撞到。
兰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为了几分钱跟人认真还价,看着他拿起镜子对着光仔细看有没有瑕疵,心里那份踏实和欢喜,她舍不得花那么多钱,但又欢喜王满银为她眼都不眨,掏钱的豪气。
米家镇的街道比石圪节公社的土街热闹太多,挑着货担的小贩、赶车的把式往来穿梭,风里都裹着杂货铺的皂角香和铁匠铺的火星子味。
王满银攥着兰花的手,指腹磨得有些糙,却攥得紧实,一路往镇子东头走,嘴里念叨着:“咱再逛逛,你想想还有啥要买的……”
“够了够了,都花了快一百块钱了”兰花都有些哭了,王满银这么花钱,她惶恐着呢!
王满银忽然站住了脚,兰花低着头撞在他后背上,“满银,咱不走了……”
“走,去这家信托商店瞅瞅。”王满银指着右手边的一间大商铺说道。
兰花抬眼瞅着,右前头是立起一间青砖窑口的门面气派商店,门脸刷着亮堂的白漆,两扇木门上挂着铜环,门楣上“国营信托商店”六个黑字端端正正,里里外外透露着古朴贵气。
她猛地拽住王满银的袖子,声音发颤:“满银,咱、咱别去了吧?这地方看着太金贵,咱进去了也摸不着门道。还叫人笑话”
“怕啥?”王满银拍了拍她的手背,语气满是镇定,眼底却藏着点狡黠,“信托店,就是以前旧社会的当铺,现在专卖二手物件的,肯定贵不了,就是外面看着体面。咱就进去逛逛,不买也不丢人。”
说着,不等兰花再犹豫,就半拉半扶着她往店里走。
刚迈进门,一股淡淡的樟木味扑面而来。店里没有供销社的热闹,但里面布局较供销社更豪华大气。
店里摆着几排玻璃柜,柜里放着旧钟表、旧唱片机,还有些亮晶晶的小物件。
一个穿着蓝布干部服的营业员正坐在柜台后翻账本,头也没抬,听见脚步声,不耐烦地抬眼扫了他们一下,见穿着半新蓝布褂衣的男子带着穿着普通红底碎花褂子女人进了店,裤脚都还沾着黄土,眉头立刻皱了起来:
“要买啥?先说好,这儿的东西不是随便看的,挑三拣四的别耽误我干活。”
兰花被这语气吓得往后缩了缩,手紧紧攥着王满银的胳膊,指尖都泛白了,连大气都不敢喘。
王满银却没慌,拉着兰花走店里逛了起来,最后走营业员的玻璃柜前,俯下身子仔细看着,最后指着柜角一个用红布垫着的老金镯子,声音平稳:“同志,把那个金镯子拿出来瞅瞅。”
营业员愣了一下,撇了撇嘴,慢悠悠地放下账本,从抽屉里拿出钥匙,打开玻璃柜时故意弄出“哐当”一声响。
他捏着镯子的边缘,递到王满银面前,语气里满是傲气:“这可是贵物件,三十多克的金镯子,要近百块钱呢,你们确定要看?。”
兰花一听“近百块”,脸“唰”地一下更白了,拉着王满银的手用力晃了晃,小声说:“满银,太贵了,咱别要了,我们要去吃饭了。”
王满银拍拍她的手安慰着“先看看,你安心着”
说完不客气的拿过镯子仔细看了看,又凑到光下照了照。
镯身是规整的圆条形,边缘磨得温润圆滑,摸上去没有半点硌手的棱角,显然是被前主人戴了几十年,被岁月磨出了熟稔的质感。
镯面没有繁复的雕花,只在中间刻着一圈细细的缠枝纹,纹路不深,却刻得流畅规整,是民国时期常见的“素面缠枝”样式——不张扬,却藏着讲究,不追求花哨,反倒透着股旧时候的沉稳雅致。
阳光透过玻璃照在镯身上,泛出的不是刺眼的亮,而是一种温润的、带着点旧时光沉淀的暖金色,顺着纹路的起伏轻轻流动,一看就知道是足金的质地。
镯子内侧还刻着两个小小的阴文篆字,字迹有些模糊,得凑到光下仔细看才能辨认出是“永吉”二字,该是当年打造时主人特意留的吉语,藏在贴腕的内侧,低调又藏着心意。
拿在手中,能感觉到它比想象中沉实,握在手里带着点微凉的分量,晃一晃,没有清脆的响声,只有闷闷的、厚重的质感,像藏着一段没说出口的旧日子
王满银满意的掂了掂,转头问营业员:“这镯子是纯金的不?有没有毛病?”
“废话,信托商店的东西能有假?”营业员翻了个白眼,
正准备把镯子收回去,就听见王满银说:“行,这镯子我要了。给我开票,包起来”王满银将金镯子小心的放在柜台上,又指着另一处柜台说
“另外,再给我看看那边柜台里那杆玉石嘴的烟枪。价格合适的话,我也买……。”
这话一出,营业员手里的动作顿住了,眼睛一下子亮了,刚才的傲气和不耐烦全没了,语气立马软了下来:“哎!好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