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手续在兽医站的办公室里很快办妥。看着娄关村干部拿着钱,如释重负又略带惋惜围坐在牛棚边上,茫然的商量着去买小牛犊。
老胡兽医走到王满江身边,看着正在小心翼翼抚摸大青牛脖颈、检查它眼睛和口鼻的王满银,摇了摇头:
“满江队长啊,你们……唉,你们这是把钱往东拉河里扔啊!听我一句,这牛,活不过一星期了。二百六十元,买堆牛肉回去,还得搭上送到屠宰场的力气,来回折腾,搭进去大几十块钱,亏大了呀!”
王满江心里其实也七上八下,像是揣了只兔子,但事已至此,只能硬撑着:“胡兽医,劳您费心了。不管结果咋样,我们认了。我们村是真没钱买大牛……。”
而此时,王满银的手轻轻抚摸着大青牛粗硬的毛发,感受着它微弱而急促的呼吸,心里盘算的却是如何尽快找一个强力的磁铁,以及准备一些润滑的油剂。
他那个来自后世知识、简单却在此刻堪称神奇的“磁铁取铁”方案,必须尽快实施。
他和王满江商量着赶紧回村,找兽医站借架子车,用队里那头刚灌完药的花耳牛,把这头奄奄一息的大青牛拉回罐子村。时间,不多了。
王满银己基本判断确认了那头大青牛就是创伤性网胃炎。
他也向娄关村的人和老兽医详细询问了整个发病过程和治疗流程。
他问娄关村那个黑脸干部:“这牛发病前,没看出啥不对劲?比如不爱吃草,或是走路打晃?”
黑脸干部有些沮丧的蹲在大青牛面前,这牛虽然卖了,但终究舍不得,有感情啊!
他吧嗒抽着旱烟,声音低沉:“交公粮时还还好好的,拉车子都带劲。后晌卸了套,突然就卧在圈里不动了,草料递到嘴边也不碰。
我们还当是累着了,没承想第二天更蔫,拘着肚子哞哞叫,我们才急着往兽医站送。”
“哦。”王满银应着,又转向胡兽医,“胡大夫,这牛你看着什么个情况,怎么个治疗章程?”
胡兽医正收拾着大青牛身边的喂药打针的器具,闻言斜他一眼:“你们还真想治好它?嗯,那我和你这后生说说。
这牛刚来时,起身跟挪石头似的,前腿往起撑时,后胯抬得老高,跟走下坡路一个架势。”
他归拢器具,走到牛身侧,接过王满银递来的烟说“你按这儿试试。”说着用拳头在牛胸口下方怼了怼。
只见那牛身子猛地一哆嗦,喉咙里发出一声低沉的、痛苦的呜咽,笨重的脑袋使劲往旁边一甩,想躲开那只手。!
“瞅见没,一按就疼。”胡兽医收回手,“粪便也干,黑黢黢的像羊屎蛋。头两天还发点低烧,”
他重重叹了口气,“头一天来,我当着是寻常的前胃弛缓,开了健胃泻下的药。第二天、第三天,屁用不顶,反倒重了,我就加了药量,又打了促蠕动的针。
到了今早,彻底不行活了!按肚子痛得厉害,我寻思着,怕是肚里吃了啥不该吃的东西,扎了网胃了!可就算知道是这个,又有啥法子?可咱这条件,查不出来,查出来也没法取。这是要命的症候,没治了!”他摇着头,语气里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判决,
他瞅着也在一边看大青牛的王满江,语气带点火气:“满江,不是我说你,这牛我治了四天,从轻症拖到重症,针剂换了三种,一点起色没有。你们非要买回去试试,哎!二百六买个死牛,图啥?”
王满江嘿嘿笑:“胡大夫,您别上火。有些事也看个缘法,我们村有个老头,县里医生都说没治了,抬回来,家里胡乱喂些草药,结果又下地了,我们也是赌一把,就算死了,也能卖小二百,亏也就是个几十块钱,要是误打误撞救活了,那可就捡大便宜了……,这大青牛的体格,比花耳牛强的不是一丁半点。”
胡大夫和娄关村的都看傻子一样看着王满江。便宜哪有那么好占的。
“我伺候牲口大半辈子,几天都治不好的病,还能误打误撞?满江,要相信科学,不是我说你,你们罐子村的钱就不是钱了?买这么个快死的牲口回去,这不是往沟里扔吗?”
他是真动了气,觉得自己的权威被冒犯了,也为罐子村这看似犯傻的决定感到惋惜。
王满银没理会胡兽医的怒气,他心里已经亮堂了——九成九是这牛误食了铁钉铁块之类的金属硬物,刺伤了网胃。
他拉过大队长王满江和跟来的后生王连喜,低声道:“满江哥,连喜叔,赶紧去借个架子车来。胡大夫,劳驾您站里的人搭把手,把牛挪到车上去。”
等他们分头去忙活,王满银快步走出兽医站,找到一直等在外面的兰花。兰花还守着那堆物件,见他出来,忙问:“咋了?”
“买了头病牛,兴许能治好。今天还有得忙”王满银简单说了句,“你在这儿等着,我去趟废品站,很快回来。”
废品站在镇子另一头,院墙豁了个口子,里面堆着破铜烂铁。
王满银进去时,一个老汉正蹲在地上敲废铁锅。他掏出一包“大前门”烟递过去:“大爷,借光找个东西。”
老汉眼睛一亮,接了烟揣进兜里:“找啥?”
“强磁铁,就是喇叭里面那个圆的东西。”
老汉领着他在一堆废品找。终于从一个废旧扬声器上,拆下了一块中间带孔的圆形强磁铁。
吸在铁砧上能吊起来两三块砖:“这个中不?以前广播喇叭里的,吸力足。”
这老头还是河南口音,王满银谢过他,拿着强磁铁就出了废品站。
等他返回兽医站,王满江他们已经借来了架子车,那头己晃过神来的花耳牛被牵了出来驾着辕。
在胡兽医的指点下,几个汉子找来厚木板和高粱秆捆成的硬实草帘子,铺在车斗里,免得磨坏了病牛的身子骨。
然后众人吆喝着,连推带扶,把病恹恹的大青牛往车上弄。
牛的前腿先搭上车板,后面的人使劲推着它硕大的臀部,费了好大劲,才让它斜着卧倒在草帘上。
再用粗麻绳从它肚子底下兜过去,把牛身牢牢地捆在车帮上,防止路上颠簸摔下来。
“这花耳牛刚灌了药,身子正虚,你们得牵着走,也拉扯着带把劲。时不时喂把草料,别催……”
胡兽医又叮嘱,他是真关心牲口的“路上别颠,过沟坎时慢点,实在不行就喊人推一把车轱辘,不敢把牛颠散架了,也小心车子翻了!牛要是折腾,就歇歇再走。”他絮絮叨叨着。
王满银又去药柜买了药,硫酸镁、石蜡油、土霉素,用纸包好揣进挎包里。
等一切安排妥当,日头已经偏西,快下午四点了。
王满银不敢再耽搁,他跟王满江交代:“满江哥,连喜叔,路上就辛苦你们了,三十多里路,稳当点走,怕是要走到后半夜去了。我先带兰花往回赶,先回村里还得提前预备点东西。”
王满江摆摆手:“你放心回,路上有我们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