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满银和知青们跟着队伍,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在坑洼的土路上。
车轮压在浮土上,发出“沙沙”的声响,拉车的牲口喘着粗重的白气。土路上人声鼎沸,热闹非常。
路上不止他们一个村,隔一阵就能碰上其他村的送粮队,互相打着招呼,议论着今年的收成和公粮的成色。有欢喜有忧愁,但总体来说,透着丰收的喜悦,看着一袋袋粮食,自豪着呢!
到了粮站,果然已经排起了长龙。各村的送粮队伍挤作一团,人喊马嘶,尘土飞扬。
“看这架势,粮站今天又得排长龙。”王满银对身边的汪宇说。
汪宇擦了把汗,望着前不见头、后不见尾的队伍,叹了口气:“起个大早,赶个晚集。”
“莫道君行早,更有早行人,年年如此,”王满银倒是看得开,“交公粮嘛,天大的事,不敢耽搁。且等着吧。”
日头爬上东山梁,变得明晃晃、但没有了以往的毒辣,罐子村的队伍终于挪到了公社粮站大门外。
知青们耐不住性子,结着队去找其他知青交流去了,粮站收粮坪前的空地上,早已挤得水泄不通,各种运输工具排成了歪歪扭扭的长龙。空气中混杂着汗味、牲口味和粮食特有的味道。
粮站仓库那两扇大铁门敞开着,门房处开了几个窗口,穿着蓝布制服、脸色严肃的开票员坐在窗口里的桌子后,在坪场中的验粮员们满脸严肃的拿着铁钎、探锤和一个小盘子。
等待验粮的时间格外漫长。人们或蹲或坐,躲在车轱辘的阴影里,拿出自带的窝窝头、饼子就着凉水啃。
王满银也摸出个二合面饼子,咬了一口,干得噎嗓子,立刻拧开水壶喝几口。时不时和赶车的村民唠几句嗑。
“王哥,王哥……”知青苏成从另一边小跑着过来,脸上透着沉重,又带着点庆幸。
其他几个知青也跟在他身后,脸色都不太对劲。京城来的女知青赵琪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
“咋拉这是?被谁欺负了,”王满银站起身来,皱眉问道,这交粮时节,乱轰轰的,有些二流子在混水摸鱼。
“没有被谁欺负,就是心里难受!”钟悦低沉着声音说。
“难受啥!大家都这么等着,我们还得排会队,前面下山大队还没验完呢,耐心点”王满银收回目光,以为他们等的不耐烦了,将最后一口馍塞进口里。
女知青赵琪叹着气,.忍不住先开口,“王哥,刚才我们就是和下山村几个知青聊天,他们……,太惨了,!哎!谢谢你,王哥……”赵琪眼睛有些湿润。
没有对比就没有伤害,他们以为在罐子村够苦了,特别在王满银给他们兑换粮食之前,吃的差,劳动累,住的也不安心,一切都糟透了。
后来王满银暗地里帮他们兑买了些口粮,至少吃的算是解决了,村里又把他们调到瓦罐窑厂,说是有满工分,但也是真累,他们不止一次在知青点抱怨,插队是真苦。
但今天和下山大队几个知青聊了会天,他们才知道,在罐子村的生活是多么幸福。
汪宇在旁边愤愤不平的说“下山村的知青七人,连破窑洞都没住上,住的是平顶泥屋。
村里干部把知青口粮卡下一半,导致知青们半年的口粮3个月就吃光了,知青们不得不忍受饥饿的煎熬,他们趁夏收时去公社买粮……,哎,被村里闲汉合着外面二杆子……给抢了,还被打的厉害……。”汪宇都有些后怕。
他们现在天天吃野菜糊糊,人都浮肿了。汪宇说着,声音有些发颤,满银哥,要不是你暗地里帮我们兑换粮食,我们怕是也要……
“最主要的,他们在村里上工挣的工分,怕这次分口粮也不足……”
赵琪有些同情下山村的知青,突然抬起头,泪汪汪地看着王满银:王哥,以前我们还总抱怨在罐子村苦,现在才知道,你对我们有多好。要不是你,我们可能比他们还不如……
苏成从口袋里掏出香烟,递给王满银一根,汪宇也凑上去给王满银点上。这个平日里最不服管的知青,此刻眼神里满是感激。
王哥,苏成的声音有些沙哑,以前我们不晓事,总觉村里苛责我们。现在才知道,你和村里是真心为我们好。
在罐子村,我们至少能吃饱饭,有窑洞住,工分也能实实在在分到粮……
王满银吐出一口烟,摆了摆手:都是离家在外的娃娃,不容易。村里也需要你们的贡献。有时也是“顺手一把”的事,别太在意!
可知青们心里都明白,这顺手一把对他们意味着什么。
在别的村的知青还在为温饱活计发愁的时候,他们能在罐子村安心从事瓦罐窑的工作。
“下一个,罐子村的!”验粮员的声音带着不耐烦。
王满银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土:走吧,该轮到咱们了。把公粮交好,年底才能过个踏实年。
前头的支书王满仓的声音在吼叫:“快!把车赶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