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壑山,地脉潮汐的征兆愈发明显,已非细雨微风前的湿润,而是海啸将至时,那令人窒息的低压与远方天际线的扭曲。迎客峰不再安稳,整座山峰如同活了过来,随着大地深沉的呼吸微微起伏。岩石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灵植无风自动,疯狂汲取着空气中暴涨的土灵之气。远处,群山轰鸣,道道土黄色的灵光如同巨龙,从无数峡谷、地窍中冲天而起,将天空染成一片沉凝而辉煌的异彩。
青岚与使团成员皆已离开石屋,立于峰顶开阔处,个个神色凝重,全力运转功法,抵御着那无处不在、越来越强的地脉威压。修为稍弱的金丹护卫,已是脸色发白,需得依靠同伴结成的简易阵法方能站稳。
“潮汐将至,祖根意志显化!”青岚沉声喝道,声音在轰鸣的地脉之音中显得有些微弱,“紧守心神,感悟地脉律动,尝试与之共鸣!记住,非是征服,而是沟通,是寻求认同!”
他自身则完全放开了心神,化神期的神识不再抗拒,反而如同溪流汇入大海,主动迎向那磅礴浩瀚的地脉洪流。刹那间,他感觉自己不再是独立的个体,而是化为了这万壑山的一块石、一粒沙,意识随着地脉的奔流无限延伸,“看”到了地下那纵横交错、光芒万丈的灵脉网络,感受到了那源自世界之初的古老与厚重。
也就在这时,一个宏大、苍茫、仿佛由无数山峦低语、大地脉动汇聚而成的意志,如同初醒的巨神,缓缓降临于此方天地!
这意志并无具体的形态,却无处不在。它“看”着峰顶上的青岚等人,目光中带着审视,带着好奇,更带着一种亘古不变的沉静与威严。
“外来者……”
意志的声音直接在所有人的元神深处响起,并非语言,而是一种纯粹的信息流,包含着疑问与考量。
“为何……扰动……大地安宁?”
一股无形的压力骤然增强,如同整个万壑山的重量都压在了众人肩头!两名金丹护卫闷哼一声,嘴角溢血,几乎要跪倒在地。
青岚强顶着压力,将自身对“守护”、“平衡”的理解,以及对织噩者“覆盖”之祸的认知,化作一道清晰的神念,恭敬地传递出去:
“为存续而来!域外之魔,意欲覆盖此界,抹杀一切存在。地脉乃存在之基,若基业倾覆,万灵皆殁。我等抗争,愿承大地之厚德,护此界周全,望祖根赐下‘心核’,增我之力,共御外侮!”
他将联盟的理念、叶懿愫的星源使命、以及对抗织噩者的决心,毫无保留地展现。
那祖根意志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消化这庞大的信息。随即,一股更加深沉、更加本源的力量扫过青岚,重点落在了他怀中那枚蕴含叶懿愫星源气息的感应符上。
“星灵……余晖……轮回……平衡……”
意志传递出几个模糊的词语,似乎对星源之力有所感应,并带着一丝淡淡的、仿佛忆起古老约定的怅惘。
“然……心核……乃吾之精粹……承载……非易事……”
轰!
一股更加恐怖的意志威压降临!这一次,并非针对肉体,而是直指道心与神魂!
青岚眼前景象骤变!他发现自己不再立于峰顶,而是悬浮于一片无垠的、翻滚着混沌气流的虚空之中。下方,是九寰大陆的缩影,山川河流、生灵万物,皆历历在目。而一股漆黑的、代表着织噩“覆盖”的潮汐,正从大陆边缘席卷而来,所过之处,万物失色,化为虚无!
“若得心核……汝……可能守?”
祖根意志的拷问,如同洪钟大吕,震彻他的神魂。同时,那“覆盖”的幻象骤然加速,瞬间吞没了大半大陆,无数生灵在无声中湮灭,绝望与死寂扑面而来!
这是考验!是对他守护信念与能力的直接拷问!
青岚神魂剧震,仿佛要在这绝望的景象中崩溃。但他脑海中瞬间闪过星陨城的烽火,闪过叶懿愫坚定的眼神,闪过联盟修士前赴后继的身影,更闪过他对阵法之道、对守护此界的毕生追求!
“能!”
他于神魂中发出一声咆哮,并非狂妄,而是源自道心的绝对笃定!他双手虚划,以自身神识为引,以对天地法则的理解为基,竟在这幻象之中,开始勾勒一道道璀璨的星辰阵纹!阵纹交织,并非为了攻击,而是为了划定界限,构筑屏障,试图在那漆黑的潮汐前,撑起一片属于“存在”的净土!
“以阵为守,以心为界!存续之道,在于平衡,在于守护,在于……希望不灭!”
他的信念,化作实质的力量,融入那勾勒的阵纹之中。虽然那阵纹在“覆盖”潮汐的冲击下不断明灭,摇摇欲坠,却始终顽强地存在着,如同黑夜中的灯塔!
祖根意志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良久,那恐怖的幻象如同潮水般退去。青岚神魂回归,发现自己依旧站在迎客峰顶,浑身已被冷汗浸透,脸色苍白,但眼神却前所未有的明亮与坚定。
那磅礴的意志威压,悄然散去大半。
“汝心……已见……”
祖根意志传递出一丝近乎于“认可”的波动。
“然……心核之予,非仅信念……需承其重,担其责……”
话音未落,整个万壑山的地脉潮汐,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
轰隆隆——!!!
天地失色!无数道粗大的土黄色光柱从大地各处喷薄而出,直冲云霄!整片山脉都在发出欢愉与释放的轰鸣!天空中的云层被彻底冲散,露出其后被灵光映照得如同白昼的苍穹!
而在那无数光柱的源头,万壑山的最深处,一股无法形容的、蕴含着大地本源之力的磅礴气息,如同沉睡的创世之神苏醒,缓缓弥漫开来!
青岚怀中的感应符,发出了前所未有、几乎要灼烧起来的剧烈悸动!
土属性星核,即将现世!
但与此同时,他也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沉重如整个大陆般的“责任”与“因果”,伴随着那本源气息,一同压在了他的心头之上!
获取星核,绝非简单的力量提升,更意味着与这片大地、与地脉祖根、与无数生灵的存续,结下了不可分割的羁绊!
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决然,望向那本源气息传来的方向。
这一步,必须踏出!
……
星陨城,观星殿。
就在万壑山地脉潮汐达到顶峰,土属性星核气息弥漫的同一瞬间!
封锁玄夜的静室,其外层的所有阵法,如同被投入巨石的冰面,轰然破碎!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冰冷、都要纯粹、都要接近本源的虚无之力,混合着玄夜自身狂暴的永夜法则,如同脱缰的毁灭洪流,猛地从静室内爆发出来!
静室所在的偏殿,在这股力量的冲击下,如同沙堡般瞬间瓦解!砖石梁柱尚未落地,便已在空中化为齑粉!
“玄夜!”
叶懿愫脸色剧变,身影瞬间出现在废墟上空!只见玄夜悬浮于肆虐的能量乱流中心,双目依旧紧闭,但眉心那枚幽暗信标,此刻已不再是闪烁,而是如同一个微型的黑洞,疯狂吞噬着周围的一切光线与灵气,散发出令她都感到心悸的恐怖吸力!
他周身的永夜之力,已被那信标的虚无彻底浸染、同化,变得粘稠而冰冷,仿佛来自九幽最底层的绝望本身!
更让叶懿愫心神俱震的是,她能清晰地感觉到,玄夜体内那信标的波动频率,与遥远万壑山方向传来的、那大地本源的磅礴气息,产生了一种诡异而剧烈的共鸣!
这共鸣,并非融合,而是……排斥!是极致的“存在”与极致的“虚无”之间的天然对立与激烈冲突!
信标,在被那强大的“存在”本源刺激下,提前、并且超乎预料地……彻底爆发了!
“呃啊啊啊——!”
玄夜猛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痛苦与某种诡异畅快的嘶吼,一直紧闭的双眼,霍然睁开!
那是一双……完全被漆黑占据,没有一丝眼白,只有纯粹、冰冷、吞噬一切光芒的虚无之瞳!
他“看”向了叶懿愫,嘴角缓缓扯出一个扭曲而陌生的弧度。
“母亲……在呼唤……”
“覆盖……即将……完成……”
声音沙哑重叠,仿佛有无数个意识在同时开口,充满了令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叶懿愫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最坏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地脉潮汐引动了土核现世,却也如同催化剂,彻底引爆了玄夜体内那枚与“存在”截然对立的信标!
此刻站在她面前的,或许……已不再是玄夜。
而是被“虚无暗母”意志彻底覆盖、掌控的……人形信标!
星陨城的夜空,被骤然爆发的黑暗与死寂笼罩,与远方万壑山那冲天的本源灵光,形成了绝望而讽刺的鲜明对比。
危机,以最猝不及防的方式,降临了。
第284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