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龙城寨旧址如同一个巨大的、由水泥和欲望堆砌而成的迷宫。狭窄的巷道仅容一人通过,头顶是密密麻麻、杂乱无章的电缆和违章搭建的棚屋,遮天蔽日,将夜色切割得支离破碎。空气中弥漫着潮湿的霉味、垃圾的腐臭和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几辆黑色越野车在几个街区外就悄无声息地停下,陆沉渊带来的突击队员如同训练有素的猎豹,迅速下车,无声地融入阴影之中,从不同方向朝着目标“永丰楼”包抄过去。林薇跟在陆沉渊和磐石身边,她换上了一身便于行动的深色衣物,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复杂的环境,每一步都踏在湿滑黏腻的地面上。
“永丰楼”是一栋几乎被遗弃的筒子楼,外墙剥落,窗户大多破损,像一具巨大的、腐朽的骸骨矗立在城寨深处。根据信号和线报,阿杰很可能被关在三层以上的某个房间。
突击队没有走正门,那里目标太明显。两名队员利用专业的攀爬工具,如同壁虎般悄无声息地沿着一侧布满铁锈的排水管向上攀爬,准备从高层突入。另一组人则从侧面一个被垃圾半掩的破洞潜入底层。
陆沉渊、磐石和林薇则带着主力,沿着黑暗、陡峭且堆满杂物的内部楼梯向上快速推进。楼道里没有灯,只有队员头盔上的微光战术手电在黑暗中划出冰冷的光束,照亮前方布满涂鸦和污渍的墙壁。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越往上走,味道越浓。
林薇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突然,走在最前面的队员猛地打出“停止、警戒”的手势!所有人瞬间停步,紧贴墙壁,屏住呼吸。
前方楼梯拐角处,传来两个男人压低的交谈声,伴随着打火机点燃的细微声响和烟草的味道。
“……妈的,这地方真不是人待的。”
“少废话,看好那小子,别出岔子。等天亮‘老板’的人来了,就没我们事了。”
“那小子都快不行了,还能跑到哪去……”
话音未落!
“行动!”陆沉渊冰冷的声音在通讯频道里响起,如同出击的号令!
“砰!砰!”两声极其轻微、带着消音器的枪声几乎同时响起!楼梯拐角处的两个看守甚至没来得及发出惊呼,便应声倒地。
突击队员如同闪电般冲过拐角,控制住现场。
林薇跟着冲上去,看到倒在地上的两个男人,穿着普通的街头混混服装,但腰间鼓鼓囊囊,明显藏着武器。她的目光越过他们,投向拐角后那条更加昏暗、血腥味浓郁的走廊。
走廊尽头,一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虚掩着。
林薇第一个冲了过去,猛地推开铁门!
眼前的景象让她瞳孔骤缩,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
房间不足十平米,空无一物,只有角落里蜷缩着一个身影——是阿杰!他双手被反绑在身后,嘴上贴着胶带,整个人瘫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浑身遍布伤痕,鲜血浸透了他廉价的t恤和牛仔裤,在地上晕开一大片暗红。他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如纸,气息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
“阿杰!”林薇冲过去,蹲下身,小心翼翼地撕开他嘴上的胶带,手指颤抖地探向他的颈动脉。还有微弱的跳动!
“医疗组!快!”她回头嘶声喊道,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随队的医疗人员立刻上前进行紧急检查和救治。
陆沉渊和磐石也走了进来,扫视着房间和外面被击毙的看守,脸色阴沉。对手显然没打算留活口,只是还没来得及最后处理。
就在这时,阿杰似乎因为外界刺激,眼皮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睁开了一条缝。他的眼神涣散,充满了痛苦和恐惧,当模糊的视线聚焦到林薇脸上时,那恐惧中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的、难以言喻的情绪。
他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几乎听不见的气音。
林薇立刻俯下身,将耳朵凑近他的嘴唇。
“……薇…姐……”他气若游丝,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最后的力气。
“…电箱…指纹…是…是内部…”
“…小…小心…‘冥王’……”
“内部”谁?“冥王”怎么了?林薇急切地想听清,但阿杰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他身体猛地抽搐了一下,头一歪,彻底失去了声息。那双刚刚还睁开一条缝的眼睛,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医疗人员停下了动作,对着陆沉渊和林薇,沉重地摇了摇头。
阿杰,死了。
就在他们找到他的几分钟后,在这个肮脏、黑暗的角落里,带着未说完的秘密和满身的伤痕,永远地离开了。
林薇维持着俯身的姿势,僵硬在原地,看着阿杰那张年轻却已毫无生气的脸,看着他临死前因痛苦而扭曲的眉头。巨大的悲伤和滔天的怒火在她胸中疯狂冲撞,几乎要将她撕裂。她紧紧咬住牙关,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丝,才勉强没有让自己失控。
她缓缓直起身,脸上所有的情绪在瞬间褪去,只剩下一种近乎冷酷的、令人心悸的平静。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里,燃烧着足以焚毁一切的冰焰。
她看向陆沉渊,声音沙哑而冰冷,一字一句:
“他说的,‘内部’。”
陆沉渊的目光与她在空中交汇,同样冰冷,同样带着凛冽的杀意。
阿杰用生命换来的最后信息,虽然残缺,却再次将矛头指向了内部。而“冥王”这个名字,如同最终的诅咒,笼罩在所有人头顶。
营救行动,以最惨烈的方式,画上了句号。而复仇的名单上,又添了一个必须血债血偿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