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安全屋里又度过了仿佛与世隔绝的、高度自律的两天。林薇利用一切时间休息、进行极小幅度的恢复性训练、观察守卫的规律、以及反复打磨“林薇”该有的神态和反应。背后的伤口愈合得不错,拆了线,留下一条狰狞的新疤,动作间虽仍有牵扯感,但已不影响基本活动。
那部黑色的卫星电话一直沉默着,陆沉渊没有再联系她,也没有任何指令传来。这种沉默,像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不知何时会落下。
直到这天清晨,那扇厚重的金属门再次无声滑开。
出现在门口的却不是陆沉渊,而是之前那两名保镖之一,代号“磐石”的那个男人。他依旧是一身剪裁合体的黑西装,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手里拿着一个纸袋。
“林小姐,”他的声音和他的人一样,硬邦邦的,不带任何感情,“陆总吩咐,您可以回去了。”他将纸袋放在门口的矮柜上,“这是您的衣物。一小时后,车会送您回寰宇资本。”
回去?
林薇的心猛地一跳,脸上却适时地流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茫然,以及一丝不易察觉的惶恐:“回……回公司?可是我……”
“陆总已经处理好了。”磐石打断她的话,语气没有任何波澜,仿佛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您在地铁站附近遭遇抢劫受伤,幸好被路过的公司同事发现并送医,休养了几日。这是对外的统一说法。您的直属上级张经理已经知晓,不会有人过多询问。”
他顿了顿,目光在她脸上扫过,带着一种审视的意味:“您只需要记住这个说法,回去正常上班即可。其他的,不该说的,不要说。”
林薇低下头,手指下意识地绞紧了病号服的衣角,声音细微:“我……我明白了。谢谢您,也谢谢陆总。”
磐石不再多言,微微点头,转身离开,门再次合拢。
林薇走到矮柜前,打开纸袋。里面是她之前穿的那身廉价衣物,但已经被清洗熨烫得干干净净,甚至破损的地方都被细心地缝补过。除此之外,还有一部全新的、市面上最常见的廉价智能手机。
她快速换好衣服,熟悉的粗糙布料摩擦着新生的皮肤,带来些许不适,却也让她重新披上了“林薇”的外壳。她拿起那部新手机,开机,里面只存了一个未知号码,想必是用于紧急联系(或者说,监控)。
一小时后,她坐上了一辆看似普通的黑色轿车,离开了这处不知位于何地的安全屋。车子平稳地驶向寰宇资本大厦,窗外的阳光和喧嚣的人流车流,让她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重返寰宇。
不是作为那个狼狈逃亡、浑身是血的“幻影”,而是作为“伤愈归来的小助理林薇”。
车子在大厦附近一个不起眼的街角停下。林薇深吸一口气,推门下车,低着头,汇入上班的人流。
踏入寰宇资本大堂的瞬间,那种熟悉的、冰冷的、充斥着无形竞争和压抑感的气氛瞬间包裹了她。她下意识地缩了缩肩膀,让步伐显得略微虚浮,脸上带着大病初愈的苍白和怯懦。
刷卡,过闸机,进入电梯。
电梯里挤满了熟悉的同事面孔。有人看到她,露出些许惊讶,随即又转为刻意的忽视或淡淡的同情,没有人主动打招呼,只有窃窃私语在狭小的空间里低低弥漫。
“听说她遇到抢劫了?”
“真倒霉……”
“脸色好差,吓坏了吧?”
“啧,还以为她不干了呢……”
林薇全都听在耳里,却只是将头埋得更低,盯着自己磨旧的鞋尖,仿佛承受不住这些目光和议论。
“叮——”
电梯到达总裁办楼层。
她走出电梯,磨砂玻璃门后外勤组的办公区已经坐满了人。键盘敲击声、电话铃声、低语声……一切仿佛都没有改变。
她的出现,像一颗小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引起了一圈涟漪。
所有的声音似乎都停顿了一瞬。
无数道目光——好奇的、探究的、幸灾乐祸的、漠不关心的——齐刷刷地投射到她身上。
Amy正端着咖啡和旁边的人说笑,看到她的瞬间,笑容僵在脸上,翻了个白眼,低声嘟囔了一句:“命真硬,这都没事……”
张莉办公室的门开着。她正拿着文件训斥一个下属,眼角的余光瞥见林薇,训斥的声音戛然而止。她的脸色变幻了几下,最终挤出一个极其不自然的、甚至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忌惮和僵硬的笑容,快步走了出来。
“林薇?你回来了?”张莉的声音比平时提高了八度,显得异常“热情”,却又透着一股心虚和紧张,“哎呀,你看你这孩子,出了这么大的事也不说一声!身体怎么样了?都好了吗?陆总特意吩咐了,让你好好休息,工作上的事不急,不急啊!”
这番过于“体贴”的言论,与之前那个刻薄刁难她的张主管判若两人。周围的同事交换着意味深长的眼神。
林薇心中冷笑,脸上却露出受宠若惊的、局促不安的表情,微微鞠躬:“谢谢张经理关心,我……我好多了,可以工作了。”
“好好好,回来就好!”张莉干笑着,眼神闪烁,不敢与她对视,“那个……你的位置还给你留着呢!先熟悉熟悉,看看邮件,有什么不清楚的……呃,随时可以来问我!”她说完,几乎像是逃也似的快步回了自己办公室,关上了门。
林薇在或明或暗的目光注视下,低着头,慢慢地走向那个属于她的、最角落的工位。
桌椅依旧,电脑屏幕甚至都没有灰尘。她坐下来,打开电脑,屏幕亮起,映出她苍白却异常平静的脸。
重返寰宇。
舞台已经重新搭好。
猎手,拖着看似虚弱的身躯,再次回到了猎场。
而这一次,她不再是完全的猎物。
她抬起头,目光极快地、不着痕迹地扫过整个办公区,扫过那些熟悉的、陌生的面孔,最后落在那扇紧闭的总裁办公室大门上。
陆沉渊,我回来了。
你的“投资”,现在开始,期待我的“回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