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洁用品储藏室里弥漫着刺鼻的漂白粉和柠檬香精混合的气味,几乎盖过了林薇身上浓重的血腥味。狭窄的空间堆满了拖把、水桶、消毒液和成摞的抹布。她反手吃力地锁上门,后背抵着冰冷的铁皮柜,才允许自己沿着柜门滑坐到地上,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混合着痛苦与疲惫的喘息。
背后的刀伤火辣辣地疼,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那片撕裂的皮肉。脸上和手上黏腻的血液正在慢慢变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铁锈味。地板上那名“清道夫”迅速失去温度的尸体,像一座冰冷的墓碑,矗立在门外不远处的昏暗走廊里,无声地宣告着这场逃亡的惨烈与残酷。
她扯过几大卷厚重的擦手纸,死死按在后背的伤口上。纸张迅速被鲜血浸透,染出触目惊心的红。她咬着牙,又从旁边的架子上摸索到一瓶未开封的高浓度酒精。没有犹豫,拧开盖子,反手就将冰凉的液体朝着伤口泼了上去!
“呃——!”
一阵足以令人昏厥的剧痛瞬间席卷全身!她眼前猛地一黑,额头上青筋暴起,牙齿死死咬住下唇,硬生生将冲到嘴边的惨叫咽了回去,只在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她的鬓发和衣衫。
剧烈的疼痛过后,是一种麻木的灼热感。她颤抖着手,用更多的纸巾按压,又找到一卷宽胶带,极其别扭地、勉强将厚厚的纸巾垫固定在伤口位置。简陋的临时处理,只能勉强止血,无法避免感染,但此刻,活下去远比以后可能出现的并发症更重要。
她靠在柜子上,剧烈地喘息着,等待那阵撕心裂肺的痛楚稍稍平复。深陷的眼窝里,目光扫过这间肮脏狭小的储藏室。
这里不能久留。尸体很快会被发现,对方会彻底封锁这片区域。
她必须离开,立刻。
可是,去哪里?
回那个位于深水埗的劏房?那里肯定早已被“清道夫”甚至可能还有陆沉渊的人盯死,回去就是自投罗网。
去安全屋?她预先准备的那个备用的安全屋距离这里太远,以她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在不被发现的状况下穿越半个城市。
去找“麻雀”或者其他可能的线人?“麻雀”已经失联,凶多吉少。其他线人?在无法确定谁可信谁不可信的情况下,贸然联系等于送死。
偌大的港城,灯火璀璨,人潮汹涌,此刻却仿佛没有一寸角落可以容纳她这个浑身浴血、被多方势力追捕的“幽灵”。
一种巨大的、冰冷的孤寂感,如同潮水般漫上来,几乎要将她吞噬。肋下的旧伤,背后的新创,脖颈的火辣,以及精神上持续紧绷的压力,几乎要将她彻底压垮。
她蜷缩在冰冷的、散发着化学药剂气味的地面上,像一只受伤后躲回巢穴舔舐伤口的野兽,却连一个真正安全的巢穴都没有。
镜子里那个枯槁、狼狈、眼神却依旧锐利如刀的女人,是她。寰宇资本里那个怯懦顺从、任人拿捏的“林薇”,也是她。布拉格雨夜那个冷静果决、身手凌厉的“幻影”,还是她。
哪一个才是真实的?或许都是,又或许都不是。在生存面前,身份不过是一件可以随时更换的外衣。
而现在,她连最后一件勉强蔽体的外衣,也快要被彻底撕碎了。
掌心里,那把沾着血的车钥匙和门禁卡硌得她生疼。
这或许是……唯一一条不是出路的出路?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堪称疯狂的念头,在她极度疲惫和绝望的脑海中缓缓浮现。
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谁能想到,一个刚刚杀了“清道夫”、正在被全城追捕的“叛徒”,敢躲到那位心思莫测、立场不明的商业巨擘的眼皮子底下去?
陆沉渊。
他刚才那突如其来的介入,是善意?是算计?还是另一种形式的监视与控制?
她不知道。这是一场豪赌,赌注是她的命。
但除此之外,她似乎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挣扎着,用尽最后力气站起身。从架子上找到一件相对干净的深色清洁工外套,换下自己那件早已被血和灰尘污损得不成样子的针织衫。宽大的外套勉强能遮掩住背后的伤口和身上的血迹。
她拧开水龙头,用冰冷刺骨的水胡乱冲洗了一下脸上的血污,又打湿毛巾,尽量擦干净手上的血迹。冰冷的水让她混沌的大脑稍微清醒了一些。
看着镜子里那个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没有一丝血色、眼神却亮得吓人的自己,她深吸了一口气。
她推开了储藏室的门。
看也没看走廊里那具逐渐僵硬的尸体,她低着头,沿着昏暗的通道,向着记忆中可以通往寰宇资本大厦地下停车场货运电梯的方向,一步一步,艰难地挪去。
像一道无处可归的幽灵,拖着残破的身躯,主动飘向了那片看似最不可能、却也可能是唯一生路的……深渊之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