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门合拢的余音仿佛还在耳边嗡鸣,天台重新被呼啸的风声和机组低沉的嗡鸣占据。林薇僵硬地蜷在阴影里,如同被冻住的冰雕,连睫毛都不敢颤动一下。
空气中,那股醇厚冷冽的雪茄香气尚未完全散去,如同它的主人一般,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侵略性,丝丝缕缕地缠绕过来,无孔不入地钻进她的鼻腔,渗入她的感官。
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那一点猩红在他修长指间明灭的节奏,稳定,缓慢,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从容。他站在那里,背对着她,沉默地吞云吐雾,港城璀璨的夜景在他脚下铺陈开来,却仿佛只成了他一个人的背景板。
那不是简单的休息或放松。
那支烟的时间,是一场无声的刑讯。
每一秒,林薇都能感觉到那无形的、冰冷的审视,如同实质般刮过她的皮肤,试图撬开她紧紧封闭的内心。他没有回头,没有质问,甚至没有流露出任何一丝明确的情绪,可正是这种极致的沉默和莫测,构成了最庞大的压力。
他到底看到了多少?
他是否听到了她和那个女杀手(“夜莺”?宋小姐?)的搏斗声?是否看到了她狼狈倒地的样子?还是……他仅仅只是察觉到天台的异常,上来查看,恰好用一支烟的时间,布下了一张疑阵?
各种猜测在脑中疯狂冲撞,牵扯着肋下的伤口一阵阵钝痛。掌心里,那块撕裂的丝巾碎片变得滚烫,仿佛烙铁一样灼烧着她的皮肤。
她强迫自己慢慢放松绷紧到几乎痉挛的肌肉,极其缓慢地、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冰冷的金属管道更多地支撑住自己虚脱的身体。
鼻尖萦绕的雪茄余味挥之不去。
这味道很特别,并非市面上常见的那些奢侈品牌,更像是某种特供的、带着独特标识的气息。冷冽中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辛辣,后调却又有一种奇异的、沉稳的木质香气,如同他这个人一样,复杂难辨。
她下意识地深吸了一口,试图从这残留的气息中分析出更多信息,却只觉得那味道更加霸道地占据了所有感知,让她莫名有些心悸。
他抽完烟,精准地弹灭烟蒂,转身,离开。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没有一丝迟疑,更没有对她这个明显藏匿在附近的“异常”投来第二眼。
这种彻底的、仿佛她根本不值得他浪费多一秒钟关注的漠视,比任何直接的揭露都更让林薇感到寒意刺骨。
因为他根本不需要确认。
他那支烟的时间,或许早已得出了他想要的结论。最后的离开,不是忽略,而是某种宣判。
风更冷了,吹得她浑身发颤。喉咙里的血腥味再次翻涌上来。
她挣扎着,用没有受伤的右手撑地,试图站起来。腿脚因为长时间的紧绷和恐惧而酸软无力,好几次都差点重新跌回去。
最终,她靠着管道,勉强站稳。环顾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无声交锋的天台,只觉得比任何一个枪林弹雨的战场都更让人疲惫。
她低头,摊开掌心。
那小块墨蓝色的丝绸在惨淡的月光下,泛着诡异而奢华的光泽。
陆总的烟,“夜莺”的丝巾。
两样看似毫不相干的东西,却在这一晚,以一种令人窒息的方式,交织在了一起。
她将那碎片紧紧攥回手心,指甲几乎要嵌进皮肉。
不能再待下去了。
无论陆沉渊知道了多少,这里都已经不再安全。
她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一步一步,极其艰难地挪向那扇沉重的铁门。每走一步,肋下都传来钻心的疼痛,提醒着她刚才经历的生死一线,以及那位旁观者带来的、更深层次的危机。
推开铁门,重新踏入昏暗安静的楼梯间,身后天台的风声骤然变小。
那冰冷的、带着雪茄余味的压迫感,却如影随形。
她知道,她和陆沉渊之间那层脆弱的、心照不宣的窗户纸,在经过这一晚后,已经岌岌可危。
那支烟,抽掉的不仅是时间。
更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一点虚假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