指腹死死压着那截冰冷锐利的银丝,如同压着一块烧红的烙铁,又像紧握着一条随时可能反噬的毒蛇。肋下和肩胛骨撕裂般的剧痛一波波冲击着神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的灼痛,汗水如同小溪般沿着鬓角滚落,浸透了她枯槁苍白的脸颊。然而,在这具承受着酷刑般检查的躯壳深处,所有的感官和意志力,都被掌心那点微不足道却又重若千钧的异物死死攫住!
李医生戴着橡胶手套的手指,带着专业而冰冷的触感,在她肩胛骨那片狰狞的旧伤区域反复按压、揉捏。每一次用力,都像有烧红的钢钎在骨头缝里搅动,痛得林薇眼前阵阵发黑,牙关紧咬,下唇内侧早已被咬破,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她蜷缩在冰冷的检查床上,身体因为剧痛而绷紧、颤抖,像一张拉满到极限的弓。
“肌肉挫伤比较严重,尤其是肩胛区域这片旧创,有明显的撕裂和炎症反应。”李医生终于停下按压,直起身,摘下手套,对着旁边的陈岚说道,语气带着职业性的平稳,“触诊判断肋骨没有骨折迹象,但剧烈撞击下骨膜损伤和软组织挫伤是免不了的,疼痛会持续一段时间。万幸没断,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他一边说,一边走向药柜,“需要外敷消炎镇痛药膏,配合口服药物,近期必须绝对静养,避免任何负重和剧烈动作,否则旧伤新伤叠加,后果难料。”
“万幸没断”…医生的话像隔着一层毛玻璃传来。林薇急促地喘息着,深陷的眼窝里盈满了生理性的泪水,混杂着巨大的痛苦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她艰难地点了点头,枯槁的脸上是纯粹的、无法作伪的受难者表情。紧攥着床单的右手,却因为过度用力而指节泛白,指腹更是死死抵着掌心那根冰冷的银丝,试图将它更深地藏进汗水和血污里。
就在这时——
陈岚动了。
她并没有看向医生,也没有关注林薇痛苦的表情。她的目光,如同最精准的探照灯,骤然聚焦在林薇那只紧握成拳、微微颤抖的右手上!镜片后的眼神平静依旧,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冰冷锐利。
“林小姐,”陈岚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林薇因疼痛而粗重的喘息,像手术刀般精准地切入,“你手里…攥着什么?”
不是疑问,是陈述!是笃定!
轰——!
如同惊雷在林薇脑海中炸响!肋下奔涌的灼热感瞬间被冻结!巨大的危机感如同冰水当头浇下!她甚至能感觉到掌心那根银丝冰冷的尖端,因为这句突如其来的质问而变得更加刺骨!
本能驱使她想要握得更紧!想要毁灭证据!
但理智的闸门在千分之一秒内死死落下!
不能!任何过激的反应都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只会将她彻底暴露在这双代表着陆沉渊意志的眼睛之下!
电光火石间,林薇深陷的眼窝里,那点被痛苦泪水模糊的锐利寒芒被强行压下,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浓重的茫然和一丝被冒犯的“惊惶”。她像是被陈岚的话吓到了,身体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牵扯到伤处,又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那只紧握的右手,也因为这份“惊吓”和疼痛,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些许力道,五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藏到身后。
“没…没什么…” 她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浓重的喘息和哭腔,“疼…太疼了…抓…抓着床单…” 她试图用左手去捂住剧痛的肋下,动作笨拙而慌乱,试图转移陈岚的注意力。
然而,陈岚不为所动。她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只戴着精致腕表、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的手,已经带着不容置疑的姿态,伸到了林薇那只微微松开的右手前!目标明确——那只沾满灰尘、汗水和干涸血迹的掌心!
“林小姐,请松手。” 陈岚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迫感,“让我看看。”
空气仿佛凝固了。医务室里只剩下林薇粗重的喘息和消毒水冰冷的味道。
林薇的瞳孔在陈岚的手伸到眼前的瞬间,骤然缩紧!如同受惊的猫科动物!深陷的眼窝深处,冰封的杀意几乎要破体而出!右手指尖的肌肉瞬间绷紧到极致,那根冰冷的银丝几乎要嵌入她的指腹血肉之中!
硬抗?暴露?还是…
就在这千钧一发、精神紧绷到极致的瞬间——
咔哒。
一声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门锁弹开声响起。
医务室厚重的磨砂玻璃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无声地向内滑开。
门外的光线被一道挺拔如山岳的身影切断,投下长长的、极具压迫感的阴影。光线勾勒出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挺括昂贵的西装肩线在逆光中如同刀锋般锐利。
陆沉渊。
他就那样平静地站在门口,深邃的眼眸如同寒潭,没有任何情绪地扫过室内。目光掠过满头大汗的李医生,掠过伸着手、姿态略显强硬的陈岚,最后,精准地、如同实质般落在了检查床上那个蜷缩着、满脸痛苦和惊惶、右手正被“逼迫”着张开的女人身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彻底停滞。
陈岚伸出的手顿在半空。
林薇紧攥的右手,在陆沉渊目光落下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又像是彻底被这突如其来的顶级威压击溃了最后一丝抵抗意志,指关节几不可察地一松。
掌心被迫张开。
汗湿、沾染着灰尘和暗红血渍的掌心里,静静地躺着一根不足半厘米长、在医务室冷白灯光下泛着冰冷锐利金属光泽的银色纤维!它笔直、坚硬,尖端闪烁着一点寒芒,与林薇枯槁狼狈的手掌形成了触目惊心的对比!
陈岚的目光瞬间钉在那根银丝上,镜片后的瞳孔似乎微微收缩了一下。
李医生也诧异地看了过来。
林薇像是被掌心的异物彻底吓懵了,枯槁的脸上只剩下纯粹的、巨大的茫然和不知所措,她惊恐地看着自己张开的手掌,又看看门口那如同神只降临般的身影,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仿佛一个无意中捡到致命物品而被吓傻的可怜虫。
就在这死寂般的、充满巨大张力的瞬间。
陆沉渊动了。
他迈开长腿,步伐沉稳,昂贵的皮鞋踩在光洁的瓷砖地面上,发出轻微而规律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踏在人的心跳上。他径直走到检查床边,高大的身影带来一片沉重的阴影,完全笼罩了蜷缩在床上的林薇。
他没有看陈岚,也没有看李医生。深邃的眼眸平静无波地垂落,目光如同最精密的镊子,落在那根躺在林薇汗湿掌心的银色金属纤维上。
随即,他缓缓抬起自己的右手。
修长的手指骨节分明,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在他熨帖得没有一丝褶皱的昂贵西装袖口处,一枚造型极其简约却透着厚重质感的铂金领针,正闪烁着低调而冰冷的暗芒。
陆沉渊的指尖,极其优雅、又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精准,轻轻拈起了林薇掌心中那根冰冷锐利的银丝。
他的动作很轻,指尖甚至没有触碰到林薇的皮肤,却带着一种掌控一切的从容。
“物归原主。” 陆沉渊的声音响起,不高,却清晰地回荡在寂静的医务室里,平静得如同在陈述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事实。
他将那根细小的银丝举到眼前,对着灯光,极其随意地审视了一眼。铂金领针的冷光与他指尖拈着的银丝寒芒交相辉映。
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终于从银丝上移开,重新落回林薇那张写满痛苦、惊惶和茫然的枯槁脸上。薄唇微启,声音依旧听不出任何波澜,却像一把冰冷的解剖刀,精准地剖开了林薇精心构筑的伪装,直抵核心:
“看来,我西装内衬的凯夫拉防割层,质检部门需要好好检讨一下了。” 他顿了顿,目光如同实质般穿透林薇的眼睛,捕捉着她瞳孔深处那一闪而逝的、几乎无法控制的惊涛骇浪,“林小姐扑救时的动作…很专业。习惯性地寻找对手防护的薄弱点?”
西装内衬…凯夫拉防割层?!
质检?!习惯性寻找薄弱点?!
每一个词都像一颗重磅炸弹,狠狠砸在林薇的神经上!肋下奔涌的灼热感彻底被冻结,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停止了流动!深陷的眼窝里,那点强装的茫然和惊惶几乎要被这赤裸裸的、带着洞穿意味的审视彻底撕裂!
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了!那电光火石间的本能扑救,那精准撞击支架中段改变轨迹的动作,那擦身而过时对西装肩线位置的“触碰”…甚至…她掌心这截暴露的银丝!一切都在他平静无波的目光下无所遁形!
他不仅是在陈述西装的问题,他是在告诉她——我看穿了你!从你扑出的那一刻,到你此刻掌心的银丝,你所有的伪装和挣扎,都在我的注视之下!
陆沉渊没有等待林薇的回答。他指尖微动,那根冰冷的银丝如同被遗弃的尘埃,无声地飘落在旁边医疗推车的不锈钢托盘里,发出极其轻微的、如同冰屑碰撞的脆响。
他收回手,指尖拂过袖口那枚冰冷的铂金领针,动作优雅而从容。
“好好休息。” 他留下最后四个字,目光从林薇脸上移开,如同扫过一件无关紧要的物品。随即转身,挺拔的身影没有丝毫停留,带着那股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威压,如同他来时一样,无声地滑出了医务室的门。
门轻轻合拢,隔绝了那道身影,却将更深的、冰冷的审视和无形的囚笼,永远地留在了这间弥漫着消毒水气味的房间里。
林薇僵硬地蜷缩在检查床上,掌心空荡荡的,只残留着那根银丝冰冷的触感和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陆沉渊指尖的冷冽气息。她枯槁的脸上,所有的表情都仿佛被冻结,只剩下深陷眼窝里,那两点如同沉入万年冰渊的、剧烈震颤的寒芒。
物归原主?
防割层?
习惯性动作?
陆沉渊最后的话语,如同冰冷的绞索,死死勒紧了她的咽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