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楼临时储藏室弥漫的灰尘尚未落定,空气里残留着淡淡的血腥味和消毒水的气息。林薇背靠着冰冷的金属货架,肋下那片被诡异药膏涂抹过的皮肤,火辣辣地刺痛着,如同无数细针在反复扎刺,强行压制着深处蠢蠢欲动的剧痛。
每一次呼吸都小心翼翼,带着灼烧般的滞涩感。额角的冷汗混着灰尘,在她惨白枯槁的脸上划出泥泞的痕迹。脚下地板上,那摊暗红的血迹已被她匆忙用旧报纸和灰尘掩盖,只留下一片颜色略深的污渍。
管理员惊疑不定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在她身上扫射,带着毫不掩饰的嫌恶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仿佛她是某种会随时爆炸的瘟疫源。“喂!你…你到底行不行?不行就滚去看医生!别死在这里晦气!”
林薇没有看他,只是低着头,用尽全身力气挺直那仿佛随时会折断的脊梁。她艰难地弯下腰,动作迟缓却异常稳定地,试图再次搬起那个砸落在地、装满地质图册的沉重箱子。粗糙的纸箱边缘摩擦着掌心,肋下的闷痛随着用力瞬间尖锐起来,让她眼前又是一阵发黑,手臂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就在这时,储藏室门口的光线被一道身影挡住。
高跟鞋敲击地面的清脆声响,带着一种熟悉的、刻板的节奏。
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管理员脸上的惊疑瞬间转为谄媚和一丝慌乱:“张…张经理!您怎么亲自下来了?”
张莉!
她穿着一身崭新的深灰色条纹套裙,头发盘得一丝不苟,脸上带着一种刻意为之的严肃,但眉宇间却藏着一丝志得意满的锋芒——总裁办副经理的新头衔,显然让她整个人都膨胀了几分。她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先是扫过地上那片被匆忙掩盖的深色污渍,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精准地落在林薇那张惨白如纸、冷汗涔涔的脸上,以及她颤抖着试图搬箱子的手臂上。
林薇的动作顿住了,维持着弯腰搬箱的姿势,头垂得更低,肩膀微微瑟缩,将底层员工面对顶头上司时的惶恐和虚弱展现得淋漓尽致。肋下的剧痛和喉咙里翻涌的血腥气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怎么回事?”张莉的声音平板无波,听不出喜怒,却带着沉甸甸的压迫感,目光锐利地转向管理员。
“张经理!是…是林薇!她刚才突然吐血了!吓死人了!我看她是不行了!让她去看医生她又不肯,非要硬撑…”管理员连忙指着林薇,急切地撇清关系。
“吐血?”张莉的语调微微上扬,带着一丝刻意的惊讶。她再次将目光聚焦在林薇身上,这一次,审视的意味更浓,仿佛在评估一件物品的残存价值。那目光里没有半分关切,只有冰冷的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
林薇沉默着,身体因为强忍痛楚而微微颤抖,没有辩解。
张莉沉默了几秒钟。储藏室里只剩下管理员粗重的呼吸声和林薇压抑着的、带着血腥味的喘息。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
终于,张莉再次开口,声音依旧平板,却少了几分刚才的咄咄逼人,甚至带上了一丝…奇异的缓和?
“行了,一点小毛病就弄得天塌下来似的。”她对着管理员挥挥手,像驱赶苍蝇,“这里没你事了,去忙你的。”
管理员如蒙大赦,连忙点头哈腰地退了出去。
张莉这才踱步进来,高跟鞋踩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发出清晰的“笃笃”声。她在林薇面前站定,距离近得能闻到对方身上廉价的肥皂味和浓重的药膏气息。
“抬起头来。”命令不容置疑。
林薇艰难地、缓缓地抬起头。深陷的眼窝里布满血丝,脸色惨白如鬼,嘴角还残留着一丝没擦干净的血痕,枯槁憔悴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倒下。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心生恻隐——除了张莉。
张莉的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几秒,那眼神复杂难辨。有惯常的刻薄审视,有被打扰的不悦,但似乎…还掺杂着一丝极其隐晦的、如同评估货物般的考量?她甚至微微皱了皱鼻子,显然对林薇身上那股刺鼻的药膏味很不满。
“哼,看看你这副鬼样子。”张莉的声音带着惯有的金属刮擦感,却没有了往日的尖利,“深水埗爬上来的人,身子骨就是贱。一点苦都吃不了,怎么在寰宇立足?”
林薇咬着下唇,没有吭声,身体依旧在细微地颤抖。
张莉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一种奇异的、刻意为之的“语重心长”:“不过嘛,陆总常教导我们,用人也要看潜力。你虽然笨手笨脚,惹是生非,”她特意加重了“惹是生非”几个字,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地上那片污渍,“但昨天整理那些破文件,手脚还算麻利,也…算有那么一点点可取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