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白,张主管。”林薇的声音依旧低哑,带着惶恐的顺从。她微微弓着背,将自己缩在廉价布料包裹的躯壳里,扮演着一个在强权面前瑟瑟发抖的底层女孩。
“明白就好。”张莉似乎对她的“识相”还算满意,或者根本不在意她的态度。她身体前倾,拉开办公桌旁边一个沉重的铁皮文件柜最底层的抽屉。
一股陈年纸张混合着灰尘的呛人气息扑面而来。张莉皱着眉头,看也不看,直接弯下腰,双手一用力,从里面拖出厚厚一大摞文件。那些文件用牛皮纸袋装着,边缘已经磨损泛黄,纸袋上积了一层明显的浮灰。
砰!
她将这足有半人高的文件山,毫不客气地堆在了林薇面前的办公桌空位上。灰尘被震得腾起,在从磨砂玻璃透进来的朦胧光线下飞舞。
“喏,”张莉拍了拍手上沾到的灰,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这些,是过去五年总裁办经手、但已经结案归档的旧合同、项目报告和部分会议纪要的副本。堆在库房里占地方。”
她抬手指了指角落一台看起来颇有年岁的复印扫描一体机,机器侧面还贴着“维修中”的标签,但显然此刻它被赋予了新的使命。
“你的第一项任务,就是把这些东西,全部整理清楚。按年份、按项目类别、按部门来源,分门别类。”她加重了语气,“一份一份,扫描归档到系统里。系统文件夹路径,待会儿让阿杰告诉你。记住,一份都不能少,扫描件要清晰,命名要规范。这是基础中的基础,也是考验你耐心和细心的最好方式。”
林薇看着眼前这座散发着腐朽气息的“纸山”,呼吸微微一窒。肩胛骨下方的伤口似乎又在隐隐作痛。这工作量,别说对一个“新人”,就是对一个熟手来说,也足以让人头皮发麻,而且毫无技术含量,纯粹是消磨时间的体力活。
“公司有传统,新人进来,都得过这一关。”张莉像是看穿了林薇那一瞬间的沉默下可能隐藏的抗拒,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语气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敲打,“把最枯燥、最基础的事情做好了,才有资格碰别的。‘林薇’,机会给你了,能不能抓住,看你自己。寰宇,不养闲人,更不养……没本事的人。没本事,就趁早滚蛋,别占着位置碍眼。”
最后几个字,她说得很轻,却带着沉甸甸的分量和刺骨的寒意。敲打完毕,她不再看林薇,随手拿起桌上的一份文件翻看起来,仿佛眼前这个人和那座文件山,已经不值得她再浪费一秒注意力。
“磐石”——那个被指派“陪同”林薇的女保镖,像个沉默的影子,抱着手臂站在办公室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一切。她的眼神锐利,如同冰冷的探测器,将林薇每一个细微的表情和肢体动作都尽收眼底,等待着向上汇报。
林薇站在原地,看着那堆散发着霉味的旧纸山,又看了看已经进入工作状态、完全当她空气的张莉。属于“幻影”的冷静思维在高速运转:这些看似废弃的文件副本里,会不会隐藏着一些未被彻底清理干净的、关于寰宇某些“边缘”项目的蛛丝马迹?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性,也值得留意。
属于“林薇”的屈辱和沉重感,则真实地压在心头。这不仅仅是下马威,更是赤裸裸的排斥和消耗。在这座光鲜亮丽的资本大厦里,她这个从深水埗爬出来的“林薇”,依旧是最底层的那一粒尘埃。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浮尘的气息让她喉咙发痒。她强迫自己弯下腰,伸出那双在深水埗洗过无数油腻碗碟、此刻却要开始搬运历史尘埃的手,抱起了最上面一叠厚重的文件袋。
文件袋很沉,粗糙的牛皮纸摩擦着她的手臂。就在她调整姿势,指尖无意识地抚过其中一个文件袋略显鼓胀的封口边缘时,一个极其微小的、异于纸张的硬物轮廓,突兀地硌了一下她的指腹。
那触感……圆形的,边缘光滑,带着金属特有的冰冷和坚硬。
绝对不属于纸张。
林薇的心跳,在无人察觉的胸腔里,漏跳了一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