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攥着那十二元钱,在闷热的街头茫然四顾。饥饿感如同冰冷的毒蛇,再次狠狠噬咬着胃壁。路边摊飘来的食物香气此刻成了最残酷的折磨。一个简陋的烧腊摊前,挂着油亮的叉烧和烧鸭,明码标价:叉烧饭,35元。白饭,8元。
她走到旁边一个卖冷包子的推车前。
“叉烧包,几钱?”
“六蚊个。”
她掏出六元硬币,买了一个冰冷的叉烧包。油脂凝固成白色的块状,粘在发硬的表皮上。
她拿着包子和剩下的六元钱,如同行尸走肉般走到路边一个相对僻静的角落(一堆废弃纸箱后面),背靠着肮脏的墙壁滑坐在地。她撕咬着冰冷的包子,粗糙的面皮和凝固的油脂刮擦着喉咙,味同嚼蜡,却必须强迫自己咽下去,维持最低限度的热量。
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流进眼睛,带来一阵刺痛。她抬起头,目光穿过街对面商铺玻璃的反光,观察着周围。
人流如织。穿着廉价西装的推销员脚步匆匆;背着沉重货物的搬运工赤膊淌汗;浓妆艳抹、眼神疲惫的站街女在巷口招徕生意;还有更多像她一样,眼神麻木、衣着破旧、在生存线上挣扎的面孔。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底层特有的、被生活重压碾磨后的疲惫与焦虑。
钱。在这里,钱是空气,是水,是续命的药,是唯一能让人在这片水泥森林里多喘一口气的东西。
一个念头,冰冷而清晰地在林薇因高烧而混沌的脑海中浮现:必须立刻找到工作!任何工作!用最快的速度赚到活命钱和房租!
她强撑着站起来,将最后一口难以下咽的包子塞进嘴里,用袖子抹去脸上的汗水和油污。眼神里,“林薇”的麻木和疲惫被一种更深沉、更迫切的求生欲所覆盖。她开始沿着街道,目光锐利地扫视着每一间店铺门口张贴的招工启事。
茶餐厅门口:“招洗碗阿姐,时薪$32,包一餐。”
五金店侧墙:“急聘搬运杂工,日薪$300,力气大。”
小旅馆柜台窗:“诚聘客房清洁,月休四天,月薪$11,000,需有经验。”
速递站卷闸门:“招派件员,自备电单车,底薪+提成。”
她拖着沉重的伤腿,一家一家地问过去。
“洗碗?你睇你个样,风都吹得倒,做得郁咩?” 茶餐厅的肥佬经理叼着烟,乜斜着眼看她蜡黄的脸。
“搬运?你一个女人仔,仲要好似有伤咁?唔得唔得!” 五金店的壮汉老板不耐烦地挥手。
“清洁?有冇经验先?证件睇下?健康证?” 小旅馆的前台小妹语气怀疑。
“派件?电单车牌有冇?车呢?” 速递站的小头目头也不抬。
拒绝,质疑,冷漠。像一盆盆冷水,浇在她滚烫的额头上。每一次被拒绝,后背的伤口都仿佛被撕扯一次,提醒着她身体的残破和处境的艰难。
时间在闷热和绝望中流逝。正午的太阳毒辣地炙烤着大地。汗水浸透了工装外套,紧贴在肩背的伤口上,带来新一轮的刺痛和瘙痒。林薇靠在一条后巷潮湿的墙壁上,剧烈地喘息着,眼前阵阵发黑。包里,只剩下那瓶快见底的消毒水和那盒没买成的廉价消炎药的照片(她撕下了药店的宣传单)。
难道…真的要去最黑暗的地方?像巷口那些眼神空洞的女人一样?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一股更冰冷的恨意碾碎!不!绝不!
就在这时,一阵浓郁的食物香气混合着喧嚣的市声从前面的主街传来。一家规模不小的连锁茶餐厅——“好味冰室”门口,人流涌动。玻璃门上,一张崭新的招工启事在阳光下格外显眼:
【急招洗碗工!】
【时薪$35!】
【手脚勤快!能吃苦耐劳!】
【即日上班优先!】
【联系人:李经理(店内)】
林薇眼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光芒。连锁店,或许流程更规范,对证件要求相对宽松?时薪35,比之前那家高一点!
她深吸一口气,混杂着食物油烟和汗味的空气灼烧着肺部。她整理了一下那件发白的工装外套,努力挺直佝偻的背(牵动伤口,痛得她眉头紧锁),将脸上所有属于“幻影”的锐利都深深藏起,只留下“林薇”的疲惫、惶恐和一丝对工作的渴望,推开了那扇贴着招工启事的玻璃门。
冷气混合着更浓烈的食物油烟、消毒水和人声鼎沸的喧嚣扑面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