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混合着灰尘与腐朽气味的冷风,仿佛带着刺骨的寒意,从门缝中钻入,让卡罗琳下意识地打了个冷颤。
客厅里光线昏暗,墙纸大片大片地剥落,露出底下斑驳发霉的墙体。
所有的家具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白布,像是沉默的墓碑。
空气里飘浮着无数肉眼可见的细小尘埃,在从门外透进来的微光中,如同烦人的飞虫,无声地舞动。
整个房间,都散发着一股被人遗弃许久的阴森与压抑。
而在客厅正中央那张蒙着白布的沙发上,一个穿着黄色雨衣的洋娃娃,正静静地坐在那里。
它有一头和卡罗琳一模一样的蓝色头发,脸上却没有任何表情。
两颗用粗糙黑线缝上去的黑色纽扣,代替了本该是眼睛的位置,空洞、死寂,正直勾勾地“看”着门口的方向。
仿佛它已经在这里,等待了很久很久。
【爱德华,就是……就是那个娃娃……】
卡罗琳的声音在心灵链接中响起,带着无法抑制的颤抖和恐惧。
爱德华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然后率先迈步,踏入了这间阴冷的客厅。
他的脚踩在积满灰尘的木地板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嘎吱”声,在这死寂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艾兰紧随其后,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脸上非但没有恐惧,反而流露出一丝兴奋。
【这个娃娃,感觉有点不对劲。】艾兰的声音在频道里响起,【里面好像……空荡荡的,但又有一丝线连着什么东西。】
爱德华走到沙发前,停下脚步。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那个纽扣眼睛的娃娃。
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从四面八方传来。
不是通过眼睛,而是某种更诡异、更无孔不入的方式。
他知道,那个所谓的“鬼妈妈”,贝拉丹女巫,正在通过这个娃娃,观察着他们。
爱德华的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
他没有去碰那个娃娃,而是伸出戴着“鬼之笼手”的左手。
臂铠上暗红色的纹路,仿佛感受到了什么,流淌的速度微微加快。
那颗深紫色的宝珠,幽光一闪。
一股无形的念动力,瞬间笼罩了整个客厅。
“嗡——”
空气中响起一声微不可闻的震颤。
那些漂浮在空中的尘埃,猛地一滞,然后如同受到了惊吓的鱼群,疯狂地向四周散开,撞在墙壁和蒙着白布的家具上。
一瞬间,整个客厅的空气,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澈。
与此同时,那种无处不在的窥视感,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粗暴地掐断,突兀地消失了。
沙发上的纽扣眼娃娃,身体猛地一颤。
那两颗黑色的纽扣眼睛,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焦点,变得更加黯淡无光。
【你做了什么?】艾兰好奇地问。
【切断了信号。】爱德华在心灵链接中简单地回应,【现在,她暂时变成瞎子和聋子了。】
他就是要打草惊蛇。
他要让那个自以为是猎人的女巫知道,这次闯进她陷阱的,不是什么无知迷途的羔羊。
“卡罗琳,那扇小门在哪里?”爱德华转头问道。
卡罗琳从震惊中回过神来,连忙指着客厅角落的一面墙:“就在那里!被墙纸糊住了!”
三人走到墙边。
那里的墙纸确实有些异样,颜色比周围的要新一些,边缘还有些翘起,明显是后来贴上去的。
爱德华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并拢,对着墙纸轻轻一划。
“嗤啦——”
坚韧的墙纸,如同被最锋利的刀刃切开,一道整齐的裂口凭空出现。
他伸手抓住裂口的两边,用力向外一撕。
大片的墙纸被扯下,露出了后面一扇约半人高的小木门。
门上没有把手,只有一个小小的、生了锈的钥匙孔。
“我没有钥匙,”卡罗琳小声说,“我第一次是跟着老鼠进去的,门自己开了……”
“不需要。”
爱德华说着,将右手食指按在了那个小小的钥匙孔上。
无形的精神力量,如同最精密的万能钥匙,瞬间涌入锁芯内部。
“咔嚓,咔嚓……”
一阵细微而又复杂的机械转动声从门内传来。
几秒钟后。
“咔哒。”
一声轻响,门锁开了。
爱德华收回手指,轻轻一推。
那扇小小的木门,无声地向内打开,露出一个深不见底的、由某种奇异的、泛着微光的彩色物质构成的隧道。
隧道里,仿佛有微风吹过,带来一股香甜诱人的气息。
那是烤鸡、奶油蛋糕和热可可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光是闻到,就让人食欲大动。
“就是这里!就是这个通道!”卡罗琳的声音再次响起。
“跟紧我。”
爱德华没有丝毫犹豫,他弯下腰,第一个钻了进去。
通道的内壁很奇特,触感柔软而又富有弹性,像是某种生物的组织。
上面布满了五彩斑斓的光斑,缓缓流转,将整个通道照亮。
他能感觉到,一股微弱的、带着诱惑意味的精神力量,正试图渗透他的意识,唤起他内心深处对温暖、对美食、对安逸的渴望。
但这种程度的精神诱导,在爱德华庞大的念动力面前,就如同微风拂过山岗,根本掀不起半点波澜。
艾兰第二个跟了进来,她好奇地伸手摸了摸通道的内壁,脸上满是新奇。
卡罗琳最后一个,她紧紧抓着艾兰的衣角,身体还在微微发抖。
通道不长,爬了大约十几米,前方就出现了一个同样大小的出口。
爱德华率先从出口钻了出来。
扑面而来的,是温暖的灯光和更加浓郁的食物香气。
眼前的一切,豁然开朗。
这里是另一个客厅。
一个和他刚刚离开的那个阴森、破败的客厅,布局一模一样,但细节却天差地别的客厅。
壁炉里燃烧着温暖的火焰,发出噼啪的轻响。
墙壁上挂着色彩鲜艳的油画,画中的水果仿佛要滴出汁来。
光亮如新的木地板上,铺着柔软舒适的地毯。
沙发上放着几个可爱的抱枕,茶几上摆着一瓶插着鲜花的玻璃瓶。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焦香和甜点的芬芳,让人不由自主地分泌唾液。
这里的一切,都完美得像一个童话。
一个穿着围裙,身形和卡罗琳母亲有七八分相似的女人,正背对着他们,在开放式的厨房里忙碌着。
她哼着愉快的歌谣,锅里的食物发出“滋滋”的声响。
听到门口的动静,她停下了手里的活,转过身来。
她的脸上,带着无比温柔和慈爱的笑容,那笑容足以融化任何人的心。
“哦,我亲爱的卡罗琳,你终于回来了!”
她的声音,甜美得如同蜜糖。
“妈妈还以为你生气,再也不理我了呢。快看,你还带来了新朋友!”
她说着,迈着轻快的步伐走了过来。
直到这时,三人才看清了她的脸。
一张和善、温柔的脸。
只是那本该是眼睛的地方,同样缝着两颗硕大的、乌黑发亮的纽扣。
纽扣眼睛里,倒映着爱德华、艾兰和卡罗琳三人清晰的身影。
“鬼妈妈”走到卡罗琳面前,张开双臂,似乎想要给她一个拥抱。
“还有你们两位,”她那双纽扣眼睛转向爱德华和艾兰,笑容愈发灿烂,“欢迎来到我们的家,远道而来的客人们。晚饭马上就好,我为你们准备了最丰盛的晚宴!”
她的热情,她的温柔,配合上那双诡异的纽扣眼睛,构成了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毛骨悚然的违和感。
卡罗琳吓得躲到了艾兰的身后,死死地抓着她的衣服。
艾兰将卡罗琳护在身后,身体紧绷,像一只随时准备扑出去的猎豹。
只有爱德华,脸上依旧挂着淡淡的微笑。
他向前一步,挡在了艾兰和卡罗琳身前,直视着那双黑色的纽扣眼睛。
“你好,夫人。”
他的声音平静而有礼貌,仿佛真的是一个来做客的客人。
“我们确实饿了。希望你的手艺,能对得起我们的期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