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庭外的走廊里,爱德华靠着墙,百无聊赖地看着天花板上的纹路。
休庭的十分钟像是被拉长了一个世纪。
他能感觉到法庭内那股压抑到极致的气氛,即使隔着厚重的门板,也无法完全隔绝。
他决定去趟洗手间,活动一下被西装束缚的身体。
刚走到男洗手间的门口,手还没碰到门把手,门就从里面被拉开了。
一个穿着考究、气度不凡的男人从里面走了出来。他身材高大,西装剪裁得体,每一步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从容与优雅,仿佛他不是走在法院的走廊,而是漫步在自家的庄园。
爱德华的脚步顿住了。
他的视线与那个男人在半空中交汇。
没有硫磺的气味,没有地狱的灼热,甚至没有一丝一毫的邪恶气息外泄。
但爱德华知道,他找到了。
他找到了自己一直在寻找的那个存在。
这个男人身上,有一种比纯粹的邪恶更可怕的东西。
那是一种深不见底的虚无,一个能够吞噬一切光芒、一切情感、一切意义的黑洞。
他只是站在那里,周围的世界就仿佛失去了色彩,变得像一出被设定好剧本的默剧。
眼前的男人,正是电影中那个将凯文·罗麦斯玩弄于股掌之中的地狱之主,撒旦在人间的化身之一。
男人的眼神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人心最深处的秘密。
他看着爱德华,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几乎不存在的弧度。那不是微笑,只是一种知晓一切的表示。
他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神示意了一下走廊的尽头。
那里,是通往天台的安全通道。
一个无声的邀请。
爱德华看懂了。
他没有回应,只是默默地跟在了男人身后。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法院安静的走廊里。
周围有行色匆匆的律师、职员和警察,但没有一个人注意到他们。
或者说,所有人的视线都像是被一层无形的薄膜给滑开了,下意识地忽略了这两个行走在人群中,却又仿佛身处另一个维度的人。
爱德华一边走,一边在脑中快速分析。
想要让这种级别的存在,以真身降临物质界,所需要付出的代价和满足的条件,绝对是发非常困难。
如果只是一个投影……
他觉得自己并非没有一战之力。
“咔哒。”
天台的门被推开。
一股冷风迎面吹来,卷起地上的灰尘。
午后的阳光有些刺眼,将整座城市的轮廓勾勒得清晰无比。
男人走到天台边缘,背对着爱德华,俯瞰着下方车水马龙的街道。
“风景不错。”他开口了,声音平淡,却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漠然。
爱德华没有接话,只是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男人转过头,看向爱德华,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第一次流露出一丝清晰的情绪。
是欣赏。
“挺厉害啊。”他说。
这三个字没头没尾,像是一句随口的称赞。
爱德华的眉毛动了动。
“什么?”
男人嘴角的弧度扩大了一点,他注视着爱德华的眼睛,仿佛在欣赏一件有趣的艺术品。他慢悠悠地,用一种陈述事实的语气,吐出了一个名字。
“别西卜。”
“苍蝇王”别西卜,地狱七君主之一,代表着“暴食”的原罪。
然而,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对方,仿佛听到了一个无关紧要的名字。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根棒棒糖,撕开包装纸,塞进嘴里,含糊地回应了一句。
“哦,还行吧。”
“哦,打败了别西卜的投影,让他可是生气的很呢。”他转过身,重新俯瞰着脚下的城市,语气平淡地补充道。
现在,整个地狱都在嘲笑他,说他连个凡间的小孩都搞不定。
他现在正在自己的宫殿里发脾气,摔坏了不少东西。”
男人的描述太过具体,具体到仿佛他刚刚才从地狱的会议室里走出来一样。
爱德华沉默了片刻,然后将嘴里的棒棒糖换到另一边,含糊不清地耸了耸肩。
“就那样吧。”
他的语气轻描淡写,好像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男人的身体微微一顿,他缓缓转过头,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爱德华身上。
这一次,那份欣赏变得更加浓郁,甚至带上了一丝……愉悦。
“有意思。”他笑了起来,这一次不再是嘴角礼节性的弧度,而是发自内心的笑意,“真有意思。
面对我,知道我的身份,了解你刚刚做了什么,你却还能说出‘就那样吧’。爱德华·康纳,你比我想象中还要特别。”
他竟然直接叫出了爱德华的名字。
爱德华的心猛地一沉,但脸上依旧不动声色。“你也挺有意思的。
特地跑到法院的天台来吹风,就为了跟我说这个?地狱之主都这么闲吗?”
他直接点破了对方的身份。
既然对方已经摊牌,自己再装傻也就没有意义了。
“撒旦”这个名号,似乎并没有让眼前的男人产生任何情绪波动。
他只是随意地拉了拉自己的领带,仿佛那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代号。
“闲?不,我很忙。”他摇了摇头,“我只是对‘变数’比较感兴趣。
这个世界就像一盘精密的棋局,每个人都在自己的位置上,遵循着既定的规则移动。
贪婪的走向毁灭,善良的饱受折磨,虚伪的步步高升……一切都很有序,也很无聊。”
他伸出手,指向法庭的方向。
“就像楼下那个律师,凯文·罗麦斯。他是个很有天赋的棋子。我给了他一点小小的帮助,让他从未品尝过失败的滋味。我很好奇,当胜利的荣耀和他那点可怜的良知发生碰撞时,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这本该是一出精彩的戏剧。”
撒旦的目光转向爱德华,带着一丝遗憾。
“但是,你出现了。你是个‘变数’。你不在我的棋盘上,却总能影响棋子的走向。
你就像一个突然闯进别人棋局里,胡乱移动棋子的小孩。这很……不礼貌。”
爱德华“咔吧”一声咬碎了嘴里的糖,将塑料棍精准地弹进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他向前走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
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周围的空气仿佛都变得粘稠。
爱德华感觉自己的圣光在疯狂预警,那是一种遇到天敌时的本能反应。
“你身上有股讨厌的味道,但你的灵魂,却非常美味。”撒旦的鼻子轻轻嗅了嗅,脸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充满了矛盾。
既有神圣的光辉,又有最原始的欲望,既怜悯弱者,又毫不犹豫地对敌人痛下杀手,你比那些天堂里只知道唱赞美诗的木偶,或者地狱里只知道哀嚎的废物,要有趣多了。”
他向爱德华伸出了手。
那是一只完美无瑕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像是出自最伟大的雕塑家之手。
“我喜欢变数。”他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仿佛带着某种能直达灵魂深处的魔力,“所以,我给你一个选择。与其做我的敌人,不如……成为我的合伙人。”
“合伙人?”爱德华挑了挑眉。
“没错。”撒旦的笑容充满了蛊惑,“想想吧,你拥有独特的力量。我们可以一起,把这盘无聊的棋局,变得更加‘有趣’。
你可以得到你想要的一切。力量,财富,权力……甚至,你可以按照你的想法,去重新定义你所认为的‘正义’。
你可以审判你认为有罪的人,保护你想要保护的人。
我给你这个权力,让你成为人间的神。
怎么样?这个提议,可比帮楼下那个小姑娘打一场必输的官司,要有吸引力多了。”
阳光依旧明媚,但爱德…华却感到一阵发自灵魂的寒意。
这个提议,太诱人了。
它精准地击中了人类内心深处最隐秘的渴望——掌控一切的权力。
成为人间的神。
爱德华看着那只悬在自己面前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