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光滑到让她感到恐惧的触感。
没有烙印。
没有那如同烙铁般，日夜灼烧着她神魂的印记。
真的……
没了。
萧红雪的指尖在自己光洁的眉心上，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仿佛要确认那不是幻觉。
神魂深处，那道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奴仆身份，让她连呼吸都带着卑微的金色枷锁，确确实实地，消失了。
消失得无影无踪。
一股前所未有的轻盈感，从灵魂最深处，猛地涌了上来！
就像一个被困在深海万丈之下的溺水者，突然挣脱了所有锁链，冲破了厚重的海水，重新呼吸到了第一口新鲜的空气！
自由！
这个她以为早已被彻底剥夺，连在梦里都不敢奢望的词语，如同一道璀璨的惊雷，在她那片死寂荒芜的内心世界里，轰然炸响！
狂喜！
一股不受控制的，几乎要将她整个人都撑爆的巨大狂喜，瞬间淹没了她的理智！
“我……”
“我……自由了？”
她下意识地喃喃自语，声音破碎，带着连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颤音。
那双空洞麻木了不知多久的眼眸里，有什么东西，正在疯狂地融化。
水汽，不受控制地氤氲而上。
一滴滚烫的泪珠，顺着她苍白的脸颊滑落，砸在冰冷的地砖上，碎成一朵小小的水花。
紧接着，是第二滴，第三滴……
她哭了。
不是因为痛苦，不是因为屈辱。
而是因为……希望。
那是一种死灰复燃，从地狱最深处，重新看到一丝光亮的，剧烈到让她浑身颤抖的希望！
楚墨就那么好整以暇地看着她。
看着她从呆滞，到震惊，再到此刻的喜极而泣。
他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依旧是那副淡漠中带着一丝玩味的样子，像是在欣赏一出自己亲手编排的，剧情走向完全在掌控之中的戏剧。
他没有打断她。
甚至很有耐心地，等她这短暂的喜悦，发酵到了顶点。
直到萧红雪因为剧烈的情绪波动，身体都开始微微晃动时，他才终于，用一种平淡得像是在说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语气，淡淡地开口。
“是的。”
“任务完成了，这是你的自由。”
轰！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萧红雪的心上！
她的哭声，戛然而止。
狂喜的表情，瞬间凝固在了脸上。
她猛地抬起头，那双含着泪的，却又充满了剧烈震惊的眼眸，死死地看向了眼前的男人。
他……
他真的放了自己？
为什么？
为什么这个将她践踏到尘埃里，以玩弄她为乐的魔鬼，会……会突然大发善心？
一个荒谬的，但又无法抑制的念头，在她心底疯狂滋生。
难道……
难道是因为自己这次表现得很好，完美地完成了他的计划，所以他……满意了？
所以他，愿意放过自己这个已经没有了利用价值的……玩具？
这个念头一生出来，就如同疯长的野草，瞬间占据了她的全部心神！
就在她内心那丝荒谬的希望，即将燎原之际。
楚墨，动了。
他缓步踱到她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那从殿外透进来的月光，完全遮蔽。
萧红雪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下。
然后。
他俯下身。
凑到了她的耳边。
那冰冷的，不带一丝温度的气息，吹拂在她的耳廓上，让她浑身的汗毛，根根倒竖！
一道只有他们两个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如同恶魔的低语，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不过，别高兴得太早。”
萧红雪的身体，猛地一颤！
“你的神魂里……”
楚墨的声音很轻，带着一种猫捉老鼠般的戏谑与残忍。
“……已经被我种下了一枚新的东西。”
“我叫它——”
“【生死印】。”
嗡——！！！
【生死印】？！
这三个字，宛如来自九幽地狱的魔音，穿透她的耳膜，直接在她那刚刚燃起希望之火的识海中，轰然炸响！
萧红雪如遭雷击！
脸上的血色，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比身上的月白长裙还要惨白！
她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地颤抖了起来，牙关都在“咯咯”作响。
生死印？
那是什么？！
那是什么东西？！
看着她那副恐惧到极致的模样，楚墨嘴角的弧度，更深了。
他似乎很满意她此刻的反应。
他直起身，用一种近乎诱惑的，带着恶魔般魅力的声音，缓缓解释道：
“和奴仆烙印不同。”
“它没有痛苦，没有折磨，平时，你甚至都感觉不到它的存在。”
“它会让你觉得，你是自由的。”
“你可以有自己的思想，自己的情绪，甚至……你可以试着反抗我，算计我，都可以。”
楚-墨的话，每一个字，都像是一把冰冷的刀子，在凌迟着萧红雪那刚刚获得“自由”的灵魂。
“但是……”
他的话锋一转。
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终于透出了一丝令人心悸的，纯粹的恶意。
“它只会在你……选择背叛我的那一瞬间。”
“安静地……”
“取走你的命。”
绝望！
比当初被种下【神魂奴仆烙印】时，更深！更浓！更彻底的绝望！
如果说，奴仆烙印是一条看得见的，日夜用痛苦与耻辱提醒着她的铁链。
那么这【生死印】，就是一把悬在她灵魂之上，看不见，摸不着，却能在一念之间，就将她彻底抹杀的……
达摩克利斯之剑！
它给了她自由的假象。
它给了她希望的错觉。
它甚至“仁慈”地收回了所有的痛苦与折磨。
但它却将那柄决定她生死的屠刀，永远地，稳稳地，放在了别人的手中！
这……
这是何等恶毒！何等残忍的诛心之术？！
……
大殿的阴影角落里。
一道风华绝代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了那里，将一切尽收眼底。
凰曦月看着那被楚墨三言两语，就从狂喜的云端，直接打入无间地狱的萧红雪，那双颠倒众生的凤眸里，异彩涟涟。
“这家伙……”
她红唇微勾，在心底娇哼一声。
“真是个天生的魔鬼。”
……
“噗通。”
萧红雪双腿一软，再也支撑不住身体的重量，整个人，瘫软在了冰冷的地砖之上。
她明白了。
她彻彻底底地明白了。
刚刚那短暂的，让她欣喜若狂的“自由”，不过是这个魔鬼，赐予她的又一个，更加残忍的玩笑。
她从未自由。
也永远不可能自由。
自己，只是从一个狭小、肮脏，让她时刻都能感受到痛苦的牢笼里，被换到了一个看起来金碧辉煌，广阔无垠，但实际上，却更加致命的……
新囚笼里。
这个囚笼的名字，叫作“希望”。
而打开笼门的钥匙。
是她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