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乱。
前所未有的混乱。
惊恐的弟子们如同无头苍蝇,四散奔逃。
愤怒的长老们与魔气滔天的王牧之战作一团。
冲天的血光与浩然正气疯狂对撞,整座传道殿都在哀鸣、崩塌!
山石滚落,梁柱断折。
尖叫声、怒吼声、法术的爆鸣声,汇成了一曲末日般的交响乐。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那场惊世骇俗的战斗,和那座耸人听闻的血阵所吸引。
没有人注意到。
在这片混乱的角落里。
那个一手掀起这场风暴的始作俑者,正缓缓站起身。
楚墨的脸上,依旧是那副懒洋洋的,仿佛事不关己的表情。
他看了一眼那打得天崩地裂的战场,又看了一眼那缓缓升腾,即将彻底激活的血阵。
像是看了一场无聊的戏剧。
他转过身。
对着身后那两个如同雕塑般的身影,轻轻地摆了摆手。
“走了。”
“戏,看完了。”
他迈开脚步,不疾不徐地,朝着传道殿侧门的一个阴影角落走去。
萧红雪麻木地跟上,依旧用那根布条,牵着痴傻的柳如烟。
三人,悄无声息地,逆着奔逃的人流而行。
他们的身影,很快便融入了那片因殿宇崩塌而投下的,更加深沉的阴影之中。
深藏,功与名。
轰隆——!
又是一声巨响。
一块巨大的殿顶石梁从天而降,砸在三人刚刚走过的路上,激起漫天烟尘。
奔逃的弟子们发出更加凄厉的尖叫,拼命地向外挤去。
楚墨的脚步,没有丝毫停顿。
仿佛身后那场大乘期修士的混战,那足以毁灭半座仙山的能量风暴,不过是后花园里的一场烟火表演。
他穿过一道倒塌的月亮门,沿着一条偏僻的山道,走入了一片更加浓郁的阴影之中。
这里,远离了传道殿的战场中心。
但空气中剧烈的灵力波动,和远处不断传来的轰鸣,依旧在宣告着这场浩劫的恐怖。
萧红雪牵着柳如烟,亦步亦趋。
她的内心,是一片麻木的冰海。
但冰海之下,却是翻江倒海的骇浪。
她看到了。
她全都看到了。
从王牧之的魔气爆发,到地底血阵的冲天而起。
从书院高层的惊怒交加,到此刻的天崩地裂。
这一切的发生,都与身前这个男人,脱不了干系!
他究竟是怎么做到的?
在人族第一圣地,在数万弟子的众目睽睽之下,在几位太上长老的眼皮子底下!
他引爆了一个惊天的阴谋。
然后,像个没事人一样,转身离开。
魔鬼……
这个男人,就是魔鬼!
就在萧红雪心神剧震之时,楚墨停下了脚步。
他从怀中,取出了一枚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刻满了繁复纹路的阵盘。
灵力,被他轻轻注入。
嗡!
阵盘上,亮起一抹微不可查的幽光。
三人脚下的地面,一圈圈玄奥的符文亮起,又瞬间隐去。
没有惊天动地的空间波动。
没有刺眼夺目的传送光华。
只是一阵如同水波般的轻微涟漪闪过。
三人的身影,便凭空消失在了原地。
仿佛从未出现过。
短暂的失重感过后。
萧红雪的脚尖,触碰到了坚实的地面。
她下意识地抬起头。
整个人,彻底愣住了。
眼前,不再是昏暗崩塌的山道。
而是一座宽敞、明亮、干净的洞府。
洞府的穹顶上,镶嵌着数十颗散发着柔和光芒的夜明珠,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
灵气。
浓郁到近乎化为实质的灵气,扑面而来。
洞府中央,是一方白玉石桌,几张石凳。
桌上,甚至还摆放着一套崭新的,温润如玉的茶具。
旁边,有丹房,有静室,有卧室。
生活设施,一应俱全。
甚至,在洞府的一角,还引来了一道山泉,形成了一汪清澈见底的小池,池边种着几株凝神静气的灵草。
与外界那天崩地裂,宛如末日的景象,形成了无比鲜明,无比讽刺的对比。
这里是……哪里?
天道书院的禁地后山?
她能感受到,此地距离刚才的传道殿并不算太远,但却被一层又一层的幻阵与禁制所笼罩,隔绝了内外的一切探查。
简直就是一个世外桃源般的安全屋!
他……他怎么会对天道书院的布局,了如指掌到这种地步?
连这种废弃多年的隐秘洞府,都能被他找到,并且提前布置成这个样子?
萧红雪的心,狠狠地沉了下去。
她看向那个男人的背影。
第一次,在那滔天的恨意与屈辱之外,生出了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承认的,名为“敬畏”的情绪。
那是一种面对无法理解、无法抗衡、无法预测的存在时,最原始的颤栗。
这个男人,他的谋划,究竟深到了何种地步?
然而。
楚墨根本没有理会身后二女的震惊。
他走到那张白玉石桌旁,自顾自地坐下。
随手,取出了一枚传讯玉符。
那姿态,随意得就像是刚刚结束了一场无聊的散步,准备联系朋友闲聊几句。
他指尖灵光一闪。
玉符,被瞬间激活。
嗡。
玉符那头,几乎是秒接。
紧接着,一道因为过度激动而显得有些尖锐,甚至破了音的女性声音,从玉符中疯狂传来!
“主……主上!!”
是钱多多。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无法抑制的狂热与崇拜!
“我看到了!我全都看到了!天啊!您……您简直就是神!!”
“传道殿!血饲之阵!王牧之!哈哈哈哈!天道书院这次的脸,被您按在地上,用脚踩进了泥里,还碾了十八圈啊!”
“这手笔,太漂亮了!主上您是怎么想到的?不,您是怎么做到的?这简直是……是艺术!是足以载入史册的,最完美的诛心之局!”
钱多多的语速极快,滔滔不绝,像一个看到了神迹的狂信徒,正在用尽所有她能想到的词汇,来表达自己那汹涌澎湃的敬仰之情。
楚墨面无表情地听着。
等她稍微喘了口气,才淡淡地开口。
声音冰冷,平静,不带一丝波澜。
“说完了?”
“啊……说,说完了……”
钱多多的狂热,被这盆冷水一浇,瞬间冷静下来。
“主上,请您吩咐!”
“两个要求。”
楚墨言简意赅。
“第一,立刻动用你所有的渠道,把消息散布出去。”
“就说,传功长老王牧之,本就是魔道安插在书院的卧底,潜伏千年。”
“今日讲座,是他试图献祭全院弟子,激活上古魔阵。不料,他修炼的邪功突然失控,导致走火入魔,才让阴谋提前败露。”
钱多多在玉符那头,呼吸一滞。
她瞬间就明白了这条“官方剧本”的精妙之处。
将一切都推给王牧之这个“魔道卧底”,既解释了魔气与血阵的来源,又将天道书院从“帮凶”的泥潭里,摘成了“受害者”。
虽然依旧丢脸,但却是性质完全不同的两种丢脸!
这是在给书院高层,递上一个他们无法拒绝,也最愿意接受的台阶!
高!
实在是高!
还不等她赞叹出声,楚墨的第二个指令,已经传来。
“第二。”
“散布另一条消息。归藏山庄少主楚墨,因万众瞩目,被王牧之当成首要献祭目标,在现场受到巨大惊吓,神魂受创。事发后,已被归藏山庄紧急赶来的护道者,第一时间接回家族,闭关疗养。”
钱多多的大脑,嗡的一声。
绝了!
简直是绝了!
第一条消息,是为天道书院“洗地”。
第二条消息,就是为主上自己,完美地“金蝉脱壳”!
一个“受惊过度”的“受害者”形象,将楚墨从这场风暴中,彻底摘得干干净净!
从此以后,天道书院的这场惊天丑闻,将与“楚墨”这个名字,再无半点瓜葛!
他只是一个运气不好,差点被献祭的……冤大头。
两道指令,一个剧本。
既平息了后续可能对自己的一切追查,又不动声色地卖了书院一个“人情”,让他们只能捏着鼻子认下这个说法。
环环相扣,滴水不漏!
钱多多拿着玉符的手,都在微微颤抖。
她自诩聪明,善于算计。
但在此刻,她才发现,自己的那点小聪明,在主上这种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经天纬地之才面前,简直幼稚得可笑!
“主上放心!”
她深吸一口气,用一种无比郑重,甚至带着一丝虔诚的语气,拍着胸脯保证。
“半个时辰之内!这两条消息,将传遍天机城!一天之内,传遍整个中州!”
“很好。”
楚墨淡淡地应了一声。
啪。
他直接切断了通讯。
仿佛只是吩咐下人去倒杯水一般,随意而自然。
洞府内,再次恢复了宁静。
只有洞府之外,那隐隐传来的,如同闷雷般的轰鸣,提醒着所有人,外面正在上演着何等恐怖的剧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