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轩又发起了呆。
指尖抵着冰凉的窗玻璃,窗外霓虹如织,流光溢彩得晃眼,可他望着望着,就失了神,连时间都忘了。
这魔都,早已不是他上辈子亲手擘画、叱咤风云的那个模样了。
“爸,该吃饭了。”
门口传来轻唤,是他六十岁的女儿,鬓角已染了霜,而他的容颜,还停留在年轻时。
黄轩缓缓收回目光,声音里裹着化不开的沉郁:“唉,你说我是不是错了?当年,怎么就败了呢?”
女儿望着父亲年轻却盛满沧桑的脸,沉默了片刻,才轻声问:“您是想听真话,还是想听安慰?”
黄轩瞥了她一眼,又转回头望向窗外的夜色,语气淡得像风:“真话吧。上辈子听够了阿谀奉承,耳朵都起了茧。老师说得对,他们说得都对——有时候,说真话才是最难的。”
女儿点了点头,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穿透岁月的通透与悲悯:“您没败给任何人,是败给了资本,败给了时代的洪流。资本的博弈从来就像一场没有硝烟的游戏,只有输赢,没有对错,更遑论道德。您偏生背负了太多情感与道义,前卫的皮囊里,裹着一颗太传统的心,单纯、固执,一条道走到黑。这样的人,在那样的棋局里,注定是悲剧。”
她顿了顿,语速慢了下来,每一个字都砸在空气里,沉甸甸的:“您该清楚,广东王、设计师、机械大师,都是开国元勋级的人物,您能扳倒其中一位,已然是惊世之举。可您的四个队友里,两个昏聩无能,他们平反了机械大师,广东王与巨鳌又将权柄悉数交予设计师——您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别人布好的局。”
“毕竟,那时候的您,太年轻了。”
黄轩望着窗外无边的夜色,长长地叹了口气。
那声叹息里,藏着个人命运的沉浮,藏着国家命运急转弯时的轰然巨响,更藏着一身抱负、满腔道义,最终被时代碾碎的,无人能懂的悲凉。
“那让我看看他的着作吧。听说他有十条着名的免责声明。念给我听吧。”
黄轩女儿照做拿出了一份文件,知道他的父亲肯定会问,所以提前准备好了。念了起来。
1、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没做好。
2、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没做好。
3、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没做好。
4、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没做好。
5、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没做好。
6、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没做好。
7、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没做好。
8、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没做好。
9、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没做好。
10、不关我的事,是他们没做好。
黄轩:……………
“行吧。”
黄轩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股撞碎沉郁的硬气。他指尖摩挲着虚拟屏上一行古史——正始十年正月初六,曹爽挟幼帝屯高平陵,司马仲达披甲执锐,冒死护帝还京;乱臣曹爽犯上作乱,祸延天下,终夷三族。
字字如铁,砸在他心头。黄轩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眼底翻涌着压抑许久的烈焰:“不管他们布多少局,耍多少手段,我黄轩,绝不可能向资本低头!”
他霍然转身,目光灼灼地看向女儿,语气斩钉截铁:“明天,我便动手。你有什么要对我说的?”
女儿望着父亲眼中重燃的锋芒,缓缓颔首,声音冷冽却掷地有声:“老而不死是为贼——你活着一日,他们便一日不得安寝。如今你重归世间,更是让他们不安到了极点。这盘棋,本就没有退路,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
话音落时,窗外霓虹仿佛都成了他的铠甲,沉埋的抱负与未凉的热血轰然觉醒,个人的荣辱、时代的碾压,在此刻尽数化作破局的利刃,锋芒毕露。
女儿的话如惊雷劈醒沉梦,黄轩耳畔瞬间炸开上辈子的种种回响——
“谎报年龄参军时,我以为能凭一腔热血闯个天地;到最后,却只能疲惫地说‘让我睡一觉吧’……这辈子,绝不能再这么窝囊!”
那些被围困的、身不由己的片段汹涌而来:“你比我儿子还小十岁,却踩在我头上,这局让我怎么玩?”
“你花钱买,让我们怎么拿?”
“老师在,我尚能站在中间求个平衡;老师一走,他们便蜂拥而上,把我围得密不透风。”“我都站在中间了啊……”
“你才多大年纪,也配站中间?”“我不知道,是老师让我站这儿的……”
回忆如刀,割得他心口发疼。上辈子何等风光?
一手擘画魔都格局,在乱世中挣得半壁江山,可终究抵不过人心算计、资本倾轧。
那些老家伙,忌惮他的锋芒,敌视他的纯粹,趁他羽翼未丰便布下天罗地网,将他的抱负碾得粉碎。
黄轩猛地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到发抖,一滴滚烫的泪砸在冰凉的地板上,碎成无声的控诉——是自己太天真,是自己太重道义,才落得那般下场!
这辈子,绝不能重蹈覆辙!
他抬眼望向窗外,夕阳正沉,余晖将天空染成一片悲壮的赭红。
一阵狂风骤起,玻璃幕墙上的高空工人被吹得剧烈摇晃,像极了被吊起来上吊的那些含冤而死、无处申诉的魂灵,在风中无助荡来荡去。
黄轩缓缓闭上眼,一声长叹裹挟着无尽悲凉,漫过岁月的沟壑!
不愿见这苍天垂泪。
上辈子的辉煌越是璀璨,此刻的回望便越是锥心,那些老家伙的敌视与算计,如同附骨之疽,在他重活一世的热血里,又添了几分彻骨的寒。
扭头而走。
但他又好似听见背后夕阳处传来的声响。
城楼龙旗烈,残阳飞帽檐孤逢西风起,草帽向青天老茧抬望眼,笑中噙旧年忽落新麦田,麦芒刺骨寒裂土生春处,泪落无人厌
只说当年血浸透的诺言,飘作东流付炊烟往事只在帽檐打了个旋,依旧老样子只道是寻常风,一顶草帽寄人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