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里的日子,尽是清欢。空气里飘着草木的淡香,晨有鸟鸣、暮有花香,滤去了城市所有的喧嚣。
虽说买些日常用品要多走些路,可对习惯了清静的人来说,这点不便根本算不得什么——尤其对修行者而言,这样的环境本就是天赐的道场,连山间的动物似乎都比别处多了几分灵性。
这日,周平正坐在院中的老树下,指尖拂过一叠泛黄的符箓,细细梳理着已掌握的符文脉络。
案上的存货见了底,他打算今日新刻几枚,指尖刚蘸好朱砂,就见一道浅影落在院角。
是林欣欣。
小松鼠幻化的姑娘轻手轻脚,没像寻常情侣那般冒失打扰,只静静立在不远处,眼尾带着雀跃的光,却又刻意放轻了气息。
等周平抬眼扫过来,她才软着声音问:“周平,我今早在后山发现了件好玩的事,你这会儿要是不忙,要不要听听?”
周平指尖的朱砂顿了顿,唇边漾开点笑意,手上继续整理着符箓,声音也跟着松快:“嗯,你说,我听着呢。”
林欣欣凑到桌旁,指尖还沾着点草叶的露水,声音里满是按捺不住的雀跃,连尾音都轻轻扬着:“周平周平!我跟你说,昨晚我在后山树上歇着,隐约瞧见远处林子里冒红光——当时困得厉害,没当回事,今早一醒就赶紧跑过去看!你猜怎么着?那儿藏了个狐狸洞!可那狐狸怪得很,我刚凑近两步,它眼神就冷得吓人,我连真身都不敢现,更别提往里探了。”
她顿了顿,又凑近了些,语气带着点困惑:“白天倒没再看见火光,可我总觉得不对劲——女人的第六感你懂吧?我猜今晚那红光还会出来。你说……那会不会是球状闪电啊?你懂玄学,能不能想想是怎么回事?”
周平正捻着朱砂笔的手猛地一顿,指尖的朱砂差点滴在符纸上。
他放下笔,指尖轻轻敲了敲案上叠着的旧书,眉峰先蹙了蹙,片刻后又缓缓舒展开,声音里多了几分笃定:“我早年在一本残卷里见过记载,这不是闪电,是狐狸在炼丹。有些得了炁的老狐,会在洞里结丹,练的是‘火云丹’。每到夜里,丹会从它口中飘出去,悬在天上吸日月精华,天亮前再落回洞里。这丹成少则要一周,多则得好几年。”
他指尖点了点符箓上的“聚气”符文,补充道:“动物的内丹本就是修炼的宝贝,除了这火云丹,还有鱼精结的避水丹、鼠怪炼的避尘丹,甚至老龟能养出定风珠——这些东西对咱们修行者来说,可是比金银还珍贵的至宝。”
林欣欣眨了眨眼,似懂非懂地点头,手指无意识地勾了勾桌角的木柄,过了会儿又抬眼看向周平,语气里带着点期待:“那……咱们就这么看着?不做点什么吗?”
周平指尖继续捻着符纸,动作没半分急缓,声音也像山间的溪水般平稳:“就算是起了贪念的人,也得在狐狸洞外耐着性子等。现在丹还在炼,火候没到最佳时候,这时候要是去扰它,狐狸几十年的功夫就全废了,丹药也会散得无影无踪。”
他抬眼瞥了林欣欣一眼,语气里添了点浅淡的解释:“再说这火云丹,对普通人没多大用,顶多让人眉眼间添点妩媚气,想靠它魅惑人,作用还不如一支寻常胭脂。它可不是能放火的火灵珠,犯不着为这点益处冒风险。”
林欣欣听得眼睛亮晶晶的,刚按下去的好奇心又冒了头,晃了晃手指上缠着的草绳,语气带着点撒娇似的期待:“那……我们能不能常去远远看看呀?就看一眼,不靠近的那种!”
周平放下符纸,伸手轻轻刮了下她的鼻尖,耐心得很:“最好别去打扰。你想啊,就像护食的狗,急了连主人都可能咬,这炼丹的狐狸正处在最戒备的时候,说不定藏着连我都要费些功夫对付的手段。咱们得先护好自己,真想看,远远望一眼就够了,别让它察觉到动静。”
林欣欣这才恍然大悟,用力点了点头,把草绳往手腕上一绕,吐了吐舌头:“我知道啦!那我去后山摘点野栗子,晚上给你煮糖水!”
说着就蹦蹦跳跳地往院外跑,衣角扫过门槛时还不忘回头挥了挥手。
周平看着她的背影,眼底漫开点浅笑,低头继续整理起了符箓。
之后几日,林欣欣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总借着寻野果的由头,绕去狐狸洞附近瞧。她记着周平的话,从不敢靠近,只藏在茂密的灌木丛后,远远望着洞口那片总在夜里泛红光的草地。
好在这狐狸炼丹的速度算快,不过一周光景,夜里再没见那团飘在天上的火球——内丹该是成了。
林欣欣心里清楚,炼出内丹的精怪,绝不会久留旧巢,毕竟炼丹时的灵气波动早把此地暴露了,难免引来觊觎者。
这天清晨,天刚蒙蒙亮,林欣欣干脆化作真身,一只毛色油亮的小狐狸,悄没声地趴在离洞口不远的老槐树上。
她把身子蜷在枝桠间,只露出一双圆溜溜的眼睛,紧盯着洞口,想看看这修成内丹的狐狸究竟是模样。
没等多久,洞口的枯草轻轻动了动,一道赤色身影悄无声息地钻了出来——竟是只赤狐!
它比寻常狐狸要大上一圈,毛色像燃着的炭火,从脊背到尾尖,泛着一层淡淡的灵光;耳朵尖立着,偶尔动一下,便有细碎的灵气随着耳尖的颤动散开;连踩在枯叶上的爪子都极轻,仿佛怕惊散了周遭的晨雾,一举一动间,满是修行多年才有的灵秀与沉稳,哪是凡间狐狸能比的。
赤狐正蹲在不远处的枯木旁,蓬松的赤色尾巴像条裹了暖绒的大围巾,松松垂在沾着晨露的草地上,尾尖那撮墨黑的毛,正随着它轻浅的呼吸微微晃荡。
许是夜里的霜气还没散,它鼻尖沾着点细碎的白霜,琥珀色的眼睛圆溜溜的,映着晨光,竟透着几分憨态,半点没有修行精怪的疏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