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长河顿了顿,目光扫过路边几间低矮的土坯房,又补充道:“但咱们得让他们清楚,吃饱穿暖只是日子的底子,不是顶头。
要是一直抱着‘够了就行’的想法,将来怎么办?
娃没文化,长大了还是只能守着这几亩山地,遇到天灾减产,照样得发愁。
老人得了病不敢治,一场大病就能把家里攒的那点钱全耗光,甚至还得欠债。
这不是真的安稳,是把风险藏在了知足后面。”
贾子龙在旁边听得暗暗点头,之前心里的“不明白”渐渐散了。
他刚才只觉得村民们是不思进取,但现在明白了,那不是“不想”,而是“不敢想”,是没见过更好的日子长什么样,所以才把当下的安稳当成了终点。
曾万琴同样点头:“您说的有道理。”
“扶贫扶贫,不光是帮大家找挣钱的路子,更要帮大家改变现在的心态和观念。”
陈长河说道:“扶贫先扶志,扶贫工作中输血重要,造血更重要,一定要把扶贫与扶志有机地结合起来。
既要送温暖,又要给大家送志气、送信心。
弱鸟可望先飞,至贫可能先富,但能否实现‘先飞’、‘先富’,首先要看大家头脑里有无这种意识。
贫困地区完全可以依靠自身努力、政策、长处、优势在特定领域‘先飞’,以弥补贫困带来的劣势。
如果扶贫不扶志,扶贫的目的就难以达到,即使一度脱贫,也可能会再度返贫。
而除了志气,还有智慧,也就是扶贫必扶智。
贫穷并不可怕,怕的是智力不足、头脑空空,怕的是知识匮乏、精神委顿。
脱贫致富不仅要注意富口袋,更要注意富脑袋。
而且,要让贫困地区的孩子们接受良好教育,让他们通过上学解放思想、放飞梦想,不让贫困家庭的孩子输在起跑线上,坚决阻止贫困代际传递……”
曾万琴认真聆听,频频点头:“扶贫先扶志,扶贫必扶智,陈主任,您说得太好了,一下子就讲到了问题的根子上。”
“既然如此,或许可以给他们印刷一些致富宣传材料,或者是派人来给他们讲课?”
贾子龙开口道:“让他们知道外面有多少赚钱的法子,知道读书能有什么实在用处,掰开揉碎了说,大家听多了,观念总能慢慢变吧?”
“你的心思没错,但只是靠口头讲,效果不一定好。”
陈长河笑道:“你说了,他们不一定会信,信了也不一定有动力去做。
道理讲得再通透,也没有实在的样子摆在眼前,他们心里还是会不以为意。
只有让他们真听真看真感受,切切实实明白改变现在的生活状态,能吃的更好、穿的更暖、学的更多,小病无忧大病可治,日子还能过得更好、更舒坦,他们才会产生动力。
咱们先多走走转转,和大家聊聊,每天晚上回去后,再听听其他三组的说法。
如果各个乡镇的村民都普遍安于现状,咱们就可以建议胡书记、李主任他们,组织各村村民代表去市里甚至省里参观。
不用多,一个村里去两三个人,或者一个乡镇去十几个人,回来让他们给村里人讲一讲外面的世界、所见所闻,比咱们外人干巴巴地讲,要更有说服力。”
“嗯。”
贾子龙点点头:“这个办法更好。”
曾万琴也附和道:“如果让大家去云海市看看那里的高楼大厦、车水马龙,看看大家吃的穿的用的,大家肯定会比现在有斗志!”
三人说着话往前走,一路上偶尔有村民遇到他们,都会热情地向曾万琴打招呼。
对于他们这个小村庄来说,读了大学、在县委工作的曾万琴,毫无疑问是“山窝里飞出的金凤凰”,自带明星光环。
“万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一名妇女从前方一条胡同里快步出来,一脸惊喜地迎了上来。
“妈!”
曾万琴笑着挥挥手,转头向陈长河和贾子龙介绍道:“这是我妈,估计是从邻居口中听说我回来了,就跑过来了……我家就住在前边那条胡同里。”
陈长河点点头,待曾母走上前来,主动打招呼:“阿姨好。”
贾子龙也跟着问好。
“哎,好,你们也好。”
曾母脸型圆润,看起来慈眉善目,笑呵呵地对陈长河二人点点头。
曾万琴随即介绍:“妈,这位是陈主任,这位是贾同志,他们都是从省里来到咱们这边做调研工作的,县里派我来陪同他们。”
“哦哦,这样啊,欢迎欢迎!”
曾母笑道,又道:“你大伯好像是和你大娘一块儿走亲戚去了,要不要我骑车去叫你大伯回来,陪二位同志转转?”
“这……”
曾万琴转头看看陈长河:“我妈说的是我们本家大伯,也是我们村的支书,陈主任,用不用叫他回来?”
“不用了。”
陈长河摆摆手,笑道:“阿姨,我们就是走走看看,不用麻烦干部陪同。”
“行。”
曾母点点头,热情道:“那你们就再转转,我回家做点儿饭,中午你们去家里吃饭!”
陈长河和贾子龙连说不必,时间还早,他们待会儿就离开这里,去其他村了。
可曾母不听他们的,表示他们不论去哪个村调研,只要在周边活动,中午来家里吃饭就是了。
说罢转身快步往回走,就要去备饭。
“妈,我爸在木材厂吗?”
曾万琴对着她的背影,大声问道。
“在呢!”
曾母头也不回地回答:“你们想去木材厂,直接去就行了!”
话音落下,人已经钻进胡同里,消失不见了。
“万琴,你还是给阿姨说一声,不用给我们准备饭吧,我和子龙中午去镇里的食堂吃饭就行了。”陈长河说道。
“陈主任,您看这样行不?”
曾万琴笑道:“咱们先去木材厂转一圈,看完要是时间还早,我再回家跟我妈说不用麻烦。
她那人热情,咱们要是直接拒绝,她该失落了,而我也免不了被埋怨一通。”
“好吧。”
陈长河不好硬推,只好点头应下:“那就先去木材厂瞧瞧……你爸在那里上班?”
“我爸是厂长。”
曾万琴笑道:“只不过,他这个厂长自己也是要卖力气干活的,手底下不到十个员工,还不如大企业里的一个小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