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同一块巨大的黑丝绒,缓缓覆盖在维多利亚港之上,将白日的喧嚣与浮躁尽数包裹。然而,在江氏实业的办公室里,一场比白日里任何商业活动都更加惊心动魄的风暴,才刚刚开始酝酿。
江盛雄,这位刚刚从女儿那里领受了“神谕”的江湖枭雄,此刻正慢条斯理地扣上西装的最后一粒纽扣。那件剪裁得体的西装,仿佛是一层封印,将他身上那股顾家好男人的温和气息彻底锁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同出鞘古刀般的森然与锋利。他整个人,就像一头在巢穴里打盹被惊醒的黑熊,虽然动作不快,但每一个眼神,每一次呼吸,都带着即将席卷山林的威压。
“阿豪,备车。”他对着门外沉声说道,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
“是,大佬!”门外传来阿豪兴奋得微微发颤的回应。
另一边,办公室的活宝担当廖忠,则完全是另一番景象。他整个人,就像一个被通了高压电的陀螺,在办公室里疯狂地旋转。他一只手紧紧攥着电话听筒,另一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唾沫星子喷得跟园丁浇花的喷头似的。
“喂!王大状吗?别睡了!起来发财了!我跟你讲,错过今晚,你下半辈子就抱着你的法律条文哭去吧!”
“李会计!把你手底下那帮算盘打得最响的都给我叫起来!马上!立刻!我不管你老婆是不是要生了,今晚我们接生的这笔生意,比你十个儿子加起来都金贵!对!我说的!耶稣都留不住你,赶紧过来!”
廖忠那张因为激动而涨红的脸,此刻活像一只熟透的猴屁股,上面写满了“发财”、“发达”、“发癫”的狂喜。那份无法抑制的亢奋,就好像一个饿了八辈子的穷鬼,突然发现自家后院挖出了一个金矿,恨不得抱着金矿睡到天荒地老。
江小朵看着眼前这动静分明的二人组,一个如深海潜流,一个如海面狂涛,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只是轻轻拨动了一下琴弦,这首名为“掠夺”的交响乐,就自己奏响了最华丽的篇章。
……
港岛,环球餐厅,顶楼包厢。
这里是全香江最顶级的销金窟之一,能在这里订到位置的人,非富则贵。而今晚,整个顶楼都被清空了,只为等待一位客人。
雷洛,这位体型如同弥勒佛,眼神却锐利如鹰隼的华人总探长,正用一根象牙签慢条斯理地剔着牙,仿佛在剔除的不是食物残渣,而是这座城市里所有不听话的骨头。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丝绸唐装,手腕上戴着一块硕大的金劳,肥硕的手指上,一枚祖母绿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烁着幽幽的绿光,像一只随时会择人而噬的毒蛇的眼睛。
当江盛雄推门而入时,雷洛甚至没有抬头,只是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江老板,好大的阵仗。为了你,我可是推了跟鬼佬警司的饭局。有什么大茶饭,能比得上皇家警察的面子?”雷洛的声音懒洋洋的,却带着一股居高临下的审视。
江盛雄也不在意,自顾自地在雷洛对面坐下,亲手为他斟了一杯拉菲。猩红的酒液在水晶杯中摇晃,映出两个男人深不可测的脸。
“雷探长,我不是来请你吃饭的。”江盛雄开门见山,“我是来替香江市民,多谢你为民除害的。”
“哦?”雷洛终于放下了牙签,肥硕的身体微微前倾,那双眯着的眼睛里射出两道精光,“我几时又做了好事,我自己怎么不知道?”
“帝国置业的‘复仇者’bb机,充电就爆炸,跟炮仗一样。这已经不是商业欺诈了,这是蓄意谋杀,是危害公共安全!”江盛雄的声音平静,但每个字都像一颗钉子,钉进了雷洛的心里,“我相信,以雷探长你维护香江法纪的决心,绝对不能容忍这种丧尽天良的公司继续存在。我建议,探长应该立刻带人查封帝国置业的所有资产,冻结他们的账户,好好查一查,这背后还有没有更大的阴谋!”
雷洛盯着江盛雄,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他沉默了足足半分钟,包厢里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他不是傻子,他瞬间就明白了江盛雄的意思。这是要让他当看门狗,把所有想来分食的豺狼虎豹都挡在外面。
那份沉寂,就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压得人喘不过气。突然,雷洛笑了,笑得比之前更加灿烂,脸上的肥肉都挤在了一起:“江老板,你说的对!我雷洛身为华人总探长,为市民服务,义不容辞!这种人渣公司,一定要严查!彻查!不过嘛……警队上下几千个兄弟,让他们大半夜加班,总得有点油水润喉,不然弟兄们干活没力气啊。”
来了,戏肉来了。
江盛雄也笑了,他从口袋里拿出一张折叠好的报纸,推到雷洛面前。报纸上是帝国置业旗下的一处物业广告——位于铜锣湾核心地段的一整栋商业大厦,市值至少两千万。
“雷探长,你放心。等案子查清楚,帝国置业的资产进行‘合法’拍卖时,我相信,总会有爱国商人愿意用一个‘合理’的价格把它买下来。至于这位爱国商人跟探长你某个远在巴拿马的亲戚有没有关系,那就不是我能知道的了。”江盛雄端起酒杯,“我只知道,这栋楼,干净得很。以后探长收租,都能收得理直气壮。”
雷洛看着那张报纸,瞳孔猛地一缩。那份贪婪,如同黑洞般吞噬了他所有的矜持和试探。一整栋楼!这已经不是油水了,这是他妈的一片油田!
“哈哈哈!”雷洛猛地一拍大腿,发出一声巨响,“江老板!你果然是我的好兄弟!你放心,从现在开始,帝国置业连一只苍蝇都飞不进去!边个敢伸手,我就剁了边个的爪子!我说的!”
他抓起桌上的电话,直接拨通了总署的号码,对着话筒咆哮道:“喂!通知o记、反黑组、商业罪案调查科,所有人取消休假!跟我去查抄帝国置业!快!”
电话那头的咆哮声,宣告着一只贪婪的鳄鱼,已经正式入局。
……
与此同时,观塘,一家灯火通明的麻将馆里。
“哗啦啦”的洗牌声中,一个穿着花衬衫,笑起来眼睛眯成一条缝,看起来人畜无害的胖子,正满头大汗地听着电话。他就是观塘的地头蛇,和记堂主,笑面佛。
而电话那头,正是刚刚搞定了律师和会计师团队,正处于亢奋状态的廖忠。
“佛爷,听明白了吗?大小姐赏饭给你吃!”廖忠的声音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帝国置业欠了外面一屁股烂债,那些小供应商、小债主,你出面,去跟他们‘谈’。三折!就说我们江氏愿意发善心,替帝国置业还三成。肯的,马上签文件拿钱走人。不肯的,就让他们去跟帝国置业打官司,打个十年八年,看他们耗不耗得起!”
笑面佛,这位在观塘呼风唤雨的大哥,此刻却像个三好学生一样,拿着小本本疯狂记录,腰弯得都快跟地面平行了。那份恭敬,仿佛电话那头不是廖忠,而是玉皇大帝。
“明……明白了!忠哥!你放心!我办事,你放心!我保证,三天之内,所有债权文件,整整齐齐摆在你面前!那些扑街敢有一个‘不’字,我就让他们知道观塘的填海工程为什么进度这么快!”笑面佛点头哈腰,脸上的笑容谄媚得能挤出油来。
“很好。”廖忠满意地挂了电话,心里爽得一塌糊涂。他感觉自己现在就是钦差大臣,手持尚方宝剑,指哪打哪。
笑面佛放下电话,长出了一口气,后背已经被冷汗湿透。他擦了擦额头的汗,随即脸上爆发出无比狂热的喜悦。他知道,这不是任务,这是天大的机缘!江氏这条过江猛龙,现在从龙鳞上随便抖落一点碎屑,都够他这条地头蛇吃得盆满钵满。
他猛地一拍桌子,对着周围的手下吼道:“都别他妈打了!开工!今晚,给老子把观塘所有跟帝国置业有瓜葛的债主都给老子‘请’过来!食大茶饭啊,扑街!”
……
中环,大东电报局办公室。
詹姆斯·陈,这位一向以冷静和优雅着称的商界精英,此刻正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手里那杯威士忌里的冰块已经完全融化,他却浑然不觉。
他的脑海里,还在回荡着江小朵那平淡却带着恐怖穿透力的声音。
那份震撼,如同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颗微型核弹,掀起的不是涟漪,而是颠覆现实的滔天巨浪。他一直以为自己是在跟一头聪明的幼狮合作,直到此刻才惊恐地发现,对方根本不是狮子,而是一头披着少女外衣的,来自更高维度文明的降维打击者!
她不仅策划了整场战争,甚至连战后瓜分战利品的派对司仪、宾客名单、以及每道菜该怎么切,都安排得明明白白。而自己,只是被邀请来分一块蛋糕的幸运儿。
“慷慨的魔鬼……”詹姆斯·陈喃喃自语,嘴角却不受控制地向上扬起。与魔鬼共舞固然可怕,但如果魔鬼每次都能带你走向胜利的巅峰呢?那份恐惧,瞬间就转化为了极致的兴奋!
他猛地转身,抓起电话,脸上恢复了往日的精明与果决。
“喂,我是詹姆斯·陈。立刻联系汇丰、渣打、怡和的所有信贷部门主管,我要知道他们关于帝国置业的所有债权信息!另外,组建最高级别的并购团队,二十四小时待命!是的,我们准备购物了,买下一整条商业街!”
电话那头传来下属困惑的声音,但詹姆斯没有解释。他知道,从今晚开始,香江的商业格局,将因为那个十六岁的少女,而彻底改写。而他,有幸成为这伟大变革的第一位参与者。
夜,更深了。
江盛雄和廖忠先后回到了办公室,向江小朵汇报了各自的进展。
“大小姐,雷洛那条老狐狸已经出动了,现在全港的警察都在为我们看门。”
“大小姐,笑面佛那边也搞掂了,正带着人满世界收烂账呢!”
江小朵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她重新坐回那张巨大的老板椅上,小小的身躯陷在里面,目光却越过眼前的两个男人,投向了窗外。
维多利亚港的万家灯火,在她清澈的瞳孔中,倒映成了一张巨大的棋盘。雷洛、笑面佛、詹姆斯·陈……这些在香江叱咤风云的人物,此刻都成了她棋盘上的一颗颗棋子,随着她的心意,在这场名为“帝国置业”的盛宴上,精准地移动,起舞。
这场由她导演的群狼分尸盛宴,已经汇集了黑、白、商三道最顶尖的“食客”。
过海的神仙们,都来趁墟了。